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着江迟单薄的衣衫。他蜷缩在一片巨大的、背风的礁石后面，身体因寒冷和未散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瞬间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
这里就是苏念所说的礁石滩。退潮后裸露出的黑色岩群狰狞嶙峋，像怪兽的獠牙，遍布滑腻的海藻和锋利的贝类残壳。远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壁，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响，掩盖了其他一切细微的声响。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苏念还没有来。
她会不会……出事了？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脏，带来窒息般的恐慌。他被独自抛在这片荒芜寒冷的绝地，手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危险。
“如果天亮我还没到……你就自己想办法逃……”
苏念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如同最终的审判。逃？他能逃到哪里去？没有她，他只是一具空有破碎记忆和危险本能的躯壳，很快就会被周凛的人，或者那些有着诡异刺青的杀手找到，像处理垃圾一样清除掉。
巨大的绝望再次袭来，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温暖。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海浪拍击的异样水声，从不远处的一个礁石缝隙里隐约传来！
江迟浑身猛地一僵，所有感官瞬间绷紧到极致！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礁石后探出半个头。
月光被云层遮蔽，光线极其晦暗。但他依稀看到，那个狭窄的、被海水半淹没的礁石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而且，那水声……像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极其小心地蹚水？
是苏念吗？她从水路绕过来了？
心脏猛地提起！他几乎要脱口呼喊，却又硬生生忍住。万一是敌人呢？
他死死攥紧匕首，指甲抠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那模糊的动静。
缝隙里的水声停了。一个低矮的黑影极其缓慢地从水里冒出来，动作轻巧得几乎不像人类，更像某种水獭或海豹。那黑影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一个长方形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密封金属箱？箱子一角在晦暗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那绝不是苏念！
江迟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是周凛的人？他们在利用这条隐蔽的水路运输东西？！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x-17？还是别的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礁石上，祈祷自己没有被发现。
那个搬运黑影将金属箱费力地推上旁边一块稍平整的礁石，发出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似乎松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下。
就在他转头朝向江迟这边方向的瞬间，一缕微弱的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缝隙，照亮了那黑影的侧脸——或者说，照亮了他脸上戴着的那个结构复杂、带着诡异呼吸器的防水面罩，以及脖颈处一闪而过的——那个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诡异刺青！
是那些杀手同伙！他们不止在陆上追杀，还在利用这条秘密水路！
江迟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名戴呼吸器的杀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精准地射向江迟藏身的礁石方向！尽管江迟已经以最快速度缩回头，但或许是他的呼吸声，或许是他身体移动带落的细小砂石，暴露了他！
四目相对，尽管只有一瞬。
冰冷的杀意在空气中骤然碰撞！
没有任何迟疑！那名杀手瞬间放弃了金属箱，反手就从防水服下抽出一把造型奇特、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刃，如同鬼魅般，无声而迅疾地扑向江迟藏身的礁石！
速度快得惊人！
江迟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礁石后扑出，不顾一切地向滩涂后方更复杂的礁石群逃去！
“哪里跑！”杀手压低声音的冷喝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脚步声踩在湿滑的礁石和海藻上，却异常稳健迅速！
江迟慌不择路，脚下不断打滑，尖锐的贝壳划破了他的裤脚和小腿，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拼命奔跑，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冰冷的空气，却根本无法摆脱身后那索命般的追击！
就在他即将被追上的刹那，斜刺里，一道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骤然从两块巨石的阴影中暴起！
是苏念！
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截随手捡来的、沉重的断裂船木！她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借着冲势，将那截木头狠狠抡向杀手的侧脑！
风声呼啸！
那杀手反应极快，感知到危险，猛地放弃追击江迟，回身格挡！
“砰！”
沉重的木头砸在他的手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杀手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走！”苏念对吓傻了的江迟厉声喝道，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再次扑上，缠住那名杀手！她利用周遭复杂的地形和礁石作为掩护，动作迅猛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硬生生将那手持利刃、装备精良的杀手逼得一时无法脱身！
江迟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后逃，躲到一堆更巨大的礁石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下，苏念与那名杀手的身影在嶙峋的礁石间飞快地交错、碰撞、分离！每一次交锋都险象环生！
苏念显然落于下风！她缺乏武器，对方却训练有素，刀刀致命！
不能这样下去！
江迟看着苏念一次次惊险地避开致命的刀锋，看着她被逼得不断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尖锐的礁石上……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决绝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他猛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把沾血的匕首，又看向不远处礁石上那个被杀手暂时丢弃的、反射着幽光的密封金属箱……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疯狂，不再犹豫，猛地从藏身之处冲出，却不是冲向战团，而是扑向那个金属箱！
“你干什么？！别碰那个！”正在与苏念缠斗的杀手注意到他的动作，竟然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果然！这箱子里的东西极其重要！
苏念也看到了江迟的举动，眸光一闪，立刻不顾一切地加强攻势，死死缠住杀手，为他争取时间！
江迟扑到金属箱旁，发现箱子被某种复杂的密码锁锁死，根本无法打开。他心急如焚，眼看苏念那边险象环生……
他眼中狠色一闪，举起手中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密码锁的接口处狠狠劈砍下去！
“铛！铛！铛！”火星四溅！
也许是箱子本就因搬运和海水侵蚀而结构受损，也许是绝望爆发出的力量惊人，几下猛击之后，锁扣竟然真的被他砸得扭曲变形！
他猛地掀开箱盖！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化学药剂罐，而是……被层层防震泡沫包裹着的……几卷古朴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油画？以及一些零散的、似乎是鉴定文件和……交易记录？
江迟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这零点一秒——
“找死！”那名杀手彻底暴怒，竟然不惜硬挨了苏念一记重击，猛地摆脱纠缠，如同疯虎般扑向江迟，手中利刃直刺他后心！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江迟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苏念惊骇的呼声！
千钧一发之际！
江迟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抓起箱子里一卷看起来最沉重、卷轴木质部分最为坚硬的油画，看也不看，反手就朝着身后扑来的杀手狠狠抡去！
“嘭——！”
沉重的画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杀手的面门上！
“呃啊！”杀手惨叫一声，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瞬间从他破碎的呼吸器面罩下涌出！他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眼前发黑。
就是现在！
苏念如同鬼魅般欺近，手中那截断裂的船木尖端，精准而狠戾地、直接从后方重重刺入了杀手脖颈的要害！
杀手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利刃当啷落地，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最终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危机，再次解除。
现场一片狼藉。两具尸体，一个打开的金属箱，散落的古画和文件。
苏念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有鲜血渗出，是刚才被礁石刮伤的。她看了一眼地上杀手的尸体，又看向惊魂未定、手中还死死抓着那卷油画的江迟，眼神极其复杂。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散落的文件上。她快步上前，捡起几张，借着微弱的光线快速浏览。
越看，她的脸色越是冰冷，眼底的寒芒却越是炽盛！
那些文件……不仅仅是交易记录，里面竟然夹杂着几份加密的通讯备份，以及……一份涉及“人鱼号”特定舱室改造和“特殊货物”运输的隐秘日志副本！上面甚至有几个经手人的签名缩写——其中一个，赫然与周凛常用的花体签名特征吻合！
这简直是……天赐的证据！
她猛地抬头，看向江迟。
江迟还处在刚才搏杀的震惊和后怕中，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码头或船坞的动静终于被发现了！
“走！”苏念当机立断，将那些关键文件迅速塞进贴身口袋，一把拉起江迟，“立刻离开这里！”
她看了一眼那个金属箱和散落的油画，毫不犹豫：“这些东西不能留！”她掏出打火机，迅速点燃了箱内的防震泡沫和一些纸张！
火苗瞬间窜起，吞噬着那些价值不菲的古画和剩余的文件。
苏念不再回头，拉着江迟，转身扑进礁石滩更深处、更黑暗的迷宫之中，向着那条通往邻镇旧路的隐秘小路拼命奔去。
身后，火光渐起，映红了小片天空，与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
而他们，如同挣脱了罗网的困兽，带着染血的伤痕和意外获取的关键证据，再次亡命奔逃，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新的线索已经入手，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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