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风裹挟着咸腥与寒意,灌入错综复杂的陋巷。江迟蜷缩在腐烂木箱投下的狭窄阴影里,瑟瑟发抖。伤口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和方才的狂奔下灼痛不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更大的恐惧来自于内心——擅自逃离的后果,以及那个神秘出现的女子唐笑笑,她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让他不寒而栗。
苏念会如何震怒?她那双冰冷的眼睛若再次露出杀意……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时,一阵极其轻微却熟悉的脚步声,自巷口传来。
笃,笃,笃。
不疾不徐,稳定而冰冷,敲打在坑洼的石板路上,也敲打在他几乎停跳的心脏上。
他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
黯淡的月光下,苏念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的幽灵。她周身裹挟着比夜风更刺骨的寒意,面色沉静,唯有一双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骇人,正正落在他藏身的角落,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她找到了他。如此之快。
江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却早已退无可退,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粗糙的砖墙,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苏念缓步走近,停在他面前, silent 地俯视着他。没有立刻质问,没有雷霆震怒,这种极致的静默反而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恐惧。她的目光从他苍白惊惶的脸,滑到他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后落在他沾满泥污、狼狈不堪的衣裤上。
“看来,”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带着千钧重压,“我离开片刻,便有人忘了自己的本分。”
江迟嘴唇哆嗦着,试图解释,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我……我不是……有、有人……”
“有人?”苏念眉梢微挑,眸光锐利如刀,瞬间刺入他眼底,“谁?”
“一……一个女人……开车……她看到我了……问我……”江迟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陈述那可怕的遭遇,却在苏念冰冷的目光下越发混乱,“她说她叫唐……唐笑笑……她……”
“唐笑笑?”苏念重复这个名字,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与更深的冷冽,但语气依旧听不出情绪,“周凛安插在拍卖行的眼线,一个惯会惹是生非的花瓶。”
她竟知道?江迟一怔。
苏念却不再追问唐笑笑细节,反而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以,只因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偶然出现,你便违抗我的命令,擅自逃离?将自身暴露于不可控的风险之下?甚至可能引来真正的麻烦?”
“我……”江迟被她话语里的寒意冻得浑身发僵,辩解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怕她发现……怕她告诉……”
“怕?”苏念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与失望,“若怕有用,你我早该尸骨无存。”
她忽的伸手,并非打骂,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攥住他完好的右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江迟痛哼一声,脸色煞白。
苏念将他的右手猛地拽到眼前,逼他看清自己沾满污秽和细微擦伤的手掌,声音冷厉如冰:
“看看你这双手!除了会画些不知所谓的噩梦,除了会因恐惧而颤抖逃跑,还能做什么?!”
“我捡你回来,不是让你一有风吹草动就变成惊弓之鸟!我要的是一把刀!一把即便折断了,也能扎进敌人心脏的刀!而不是一团只会瑟瑟发抖、给我添乱的烂泥!”
字字如刀,狠狠剜开江迟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与侥幸。他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污迹,狼狈不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
“对不起……念姐……对不起……”他哽咽着,除了道歉,再也说不出别的。
苏念甩开他的手腕,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她 silent 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彻底失去价值的废品。
最终,她漠然转身。
“跟上。”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鞭挞都更让人绝望。
江迟挣扎着爬起身,忍着肩伤和浑身酸痛,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挺直冰冷的背影,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脏污的鞋尖,每一步都踩在羞愧与恐惧的刀刃上。
返回废弃画廊的路短暂而漫长。苏念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重新进入那阴冷熟悉的空间,江迟几乎虚脱地靠墙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入膝间,不敢与她对视。
预期的惩罚并未立刻降临。
苏念只是走到角落,拿起那叠他今日拼尽全力画出的、沾了泪痕和污渍的画纸,一张张仔细看过,尤其是那艘“人鱼号”货轮和那枚袖扣的细节。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审视唯一的战利品,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良久,她将画纸收起,终于将目光投向他。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杀意与暴怒,也没有失望,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记住今天的教训,江迟。”她声音平淡无波,“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的命、你的行动,乃至你的恐惧,都不再属于你自己。它们只服务于一个目的——复仇。”
“若再有一次擅自行动,无论缘由,”她顿了顿,眸光落在他依旧微微颤抖的左手上,“我便不再需要你这把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刀。届时,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说完,她不再多言,将带来的少许食物和清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上,如同投喂一只需要维持基本生存的牲畜,旋即转身离去。
门,再次合拢。
画廊内重归死寂。
江迟独自坐在冰冷的尘埃里,许久未动。苏念最后那平静却无比残酷的话语,如同冰锥,深深凿入他心脏,带来一种比伤口更甚的、麻木的钝痛。
他缓缓抬起完好的右手,看着上面沾染的污迹与细微伤痕。
烂泥……吗?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唐笑笑探究的目光,闪过画纸上那些狰狞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苏念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眸上。
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恐惧与依赖的情绪,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探出头来。
是了,他不能只是怕。
他必须……变得有用。
他挣扎着挪到那叠苏念带来的新画纸前,无视身体的疼痛与疲惫,抓起一根炭笔。
笔尖落下,不再是混乱的噩梦,也不再是苏念的眼眸。
他咬着牙,忍着腕间烙印传来的幻痛,凭着记忆与一股狠厉的劲头,开始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勾勒——
那枚纹路奇特、属于周凛的袖扣。
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种近乎自虐的、想要将其彻底刻入灵魂的决绝。
黑暗中,只有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急促而执拗,如同困兽磨砺着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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