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怠速声像某种冷血动物的低吟,黏在巷口潮湿的空气里,不退不近。苏念的后颈寒毛根根倒竖,并非源于恐惧,而是一种被毒蛇锁定的、本能的警戒。
她猛地扯下挂在墙上一件沾满油污的宽大工装外套,扔到江迟身上:“穿上。遮住你的脸和绷带。”
命令短促急迫,不容置疑。江迟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动作,慌乱地将那件散发着机油和汗味的外套裹在身上,拉高了领子,将大半张脸埋进粗糙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双惊惶未定的灰绿色眼睛。
苏念已无声地移动到门边,指尖挑开厚重防雨布的一角,目光如刃,迅速切割着窗外昏暗的视野。巷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如同蛰伏的甲虫,静默地散发着不祥。
不是唐笑笑那辆招摇的跑车。更低调,也更专业。
她缩回手,转身,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的江迟的手臂。指尖力道极大,掐得他骨头生疼,却也瞬间传递过来一种不容反抗的决绝。
“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准出声,不准停下。”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他耳际,带着海风的冷冽和一丝硝石般的味道,“如果跟不上,我不会回头救你。”
江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力点头,将所有恐惧和疑问都咽回喉咙深处。苏念眼中那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冷静,反而成了一种诡异的锚点,将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强行拽回。
苏念不再多言,猛地推开画廊那扇从不锁死的后窗——那原本是搬运废弃画材的通道,外面堆满杂物,通向更复杂交错的后巷迷宫。
冷风裹挟着浓重的垃圾腐臭瞬间涌入。她率先利落地翻出窗外,落地无声。江迟紧随其后,动作因肩伤和恐惧而显得笨拙,衣角挂住了窗棂上的铁钉,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在死寂的夜里,这声响无异于惊雷。
巷口那辆黑车的车门几乎同时打开!
苏念眼神一厉,根本来不及斥责,猛地攥紧江迟的手腕,发力将他从窗口彻底拽下,几乎是将他拖离了原地,一头扎进身后更加黑暗、堆满泔水桶和破旧渔网的窄巷深处!
“那边!”身后传来压低的男声,脚步声立刻响起,急促而杂乱,至少有两人追了过来!
肮脏狭窄的巷道成了扭曲的赛道。苏念对地形的熟悉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拉着江迟,如同暗夜里的幽灵,在几乎无法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间急速穿行,时而弯腰钻过晾晒的破旧渔网,时而踏着摇晃的废弃木箱跃过矮墙。
江迟跌跌撞撞,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扯得颈侧缝合的伤口阵阵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只能凭借本能,死死盯着前方苏念那道模糊却坚定的背影,将所有的信任和性命都交付在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上。
身后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甚至听到了金属刮擦墙面的锐响——他们亮了家伙!
突然,苏念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推!两人险险挤进一个凹陷的、堆满腐烂海鲜筐的死角。浓烈的腥臭几乎令人窒息。追兵的脚步声瞬间逼近,从他们藏身的角落前疾冲而过,带起的风吹动了筐上的破烂塑料布。
黑暗中,江迟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念紧绷的身体,以及她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冷静到极致的心跳节奏。他自己的心脏却快要炸开。
脚步声远去片刻,又迟疑地折返。
“妈的!跑哪去了?”一个粗嘎的男声低骂。
“分头找!她带了个伤号,跑不远!”另一个声音更显阴沉。
手电筒的光柱在不远处的岔口晃动,扫过湿滑的墙壁和地面的污秽。
苏念的指尖无声地滑向腰间。江迟看到她手中多了一抹极细微的金属冷光,那是一把造型奇特、刃口极薄的匕首,与她之前用来给他缝合伤口的柳叶刀截然不同,是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凶器。
她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江迟绝对静止。那眼神在极致的黑暗中,竟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精准的计算和冰冷的等待。
手电光柱越来越近,伴随着试探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藏身的角落而来。
江迟屏住呼吸,连颤抖都强行抑制,只觉得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光柱即将扫入死角的刹那——
“哐当!”远处,不知是哪家店铺后门的铁桶被野猫撞倒,发出巨大的声响!
追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在那边!”脚步声立刻朝着声源方向追去。
时机稍纵即逝!
苏念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拉江迟,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窜出,朝着相反的方向,更快更疾地奔去!
这一次,她不再选择复杂的巷道,而是直奔向巷弄出口那片相对开阔、但堆满了夜间收摊后废弃建材的空地!只要穿过那里,就能到达镇边缘更荒僻的旧码头区!
眼看出口在望。
突然,侧面一条更黑的窄巷里,猛地伸出一只手臂,直抓向落在稍后位置的江迟!
江迟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一股巨力拽得向后倒去!
苏念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异动发生的同一时刻,她已旋身,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精准地斩向那只偷袭的手臂!
偷袭者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击如此狠辣迅捷,闷哼一声,猛地缩手。匕首刃尖擦过对方小臂,带起一溜血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暗红的光。
但就这片刻的阻滞,身后那两个追兵已经闻声赶回,形成了合围之势!三个身影,呈品字形,将他们堵在了空地边缘!
苏念一把将踉跄的江迟扯回身后,自己挡在前面。她手中的匕首低垂,刃尖滴血,身形微微压低,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却更加危险的母豹,冷冷地扫视着围上来的三人。
空气凝固,杀机一触即发。
江迟靠在苏念身后,能感受到她背脊传来的紧绷力量,也能看到对面那三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凶光。他心脏缩紧,绝望再次攫住喉咙。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巡逻警车特有的、并不急促却极具存在感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例行公事的夜间巡视。
围堵的三人动作明显一滞,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首的阴沉男子死死盯了苏念一眼,又扫过她身后瑟瑟发抖的江迟,似乎极不甘心,但最终还是打了个手势。
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入身后的黑暗巷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生死围猎只是一场错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和苏念手中仍在滴血的匕首,证明着那一刻的真实与凶险。
警笛声渐近,又渐远。
空旷的废料场上,只剩下呼啸而过的海风,吹动着满地碎屑和塑料袋。
苏念缓缓直起身,匕首收回腰间隐蔽的鞘中。她没有回头,只是 silent 地站在那里,望着追兵消失的方向,目光沉郁如夜。
良久,她才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走吧。”
她再次拉起江迟的手腕,这一次,脚步不再急促,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山雨欲来的压抑,走向旧码头那片更浓重的黑暗。
江迟跟在她身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了危险也吞噬了光明的巷口,只觉得刚才那短暂的警笛,并非救赎,反而像是某种更大风暴来临前,虚假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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