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红灯像垂死巨兽的眼，在弥漫着刺鼻臭氧和血腥味的实验室里明灭不定。冰冷的金属地面，江迟瘫软如破布，口鼻溢出的鲜血在苍白皮肤上划出刺目的痕。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苏念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周凛的皮鞋踩过地面散落的电线和玻璃碎屑，发出清脆而令人齿冷的声响。他停在数步之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苏念腿上渗血的绷带，她手中那把已然失效的脉冲枪，最后落在她因脱力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上。
“真是令人感动的执着。”他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虚假的赞叹，仿佛在点评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为了一个残次品，把自己也搭进来。这冲动又不计后果的性子，倒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他微微抬手，制止了身后守卫进一步逼近的动作，如同猫在享用猎物前最后的戏弄。
苏念 silent 地站在原地，呼吸粗重。脉冲枪的枪口垂向地面，但她的另一只手，却悄然握紧了那把沾着血和锈迹的匕首。指尖冰冷却稳定。大脑在飞速计算——距离、角度、身后通风口的位置、江迟的状态、对方的人数……每一个变量都指向绝望。
但她眼底那簇冰冷的火，未曾熄灭。
“放开他，周凛。”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磨出来的，“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她微微抬起那只握着读取器的手。小小的金属方块在她掌心，沾染着血迹，却仿佛重若千钧。
周凛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与忌惮。那里面，有他必须得到的东西，也有能彻底毁灭他的证据。
“明智的选择。”他微笑起来，笑容却比刀锋更冷，“把它给我，或许……我可以考虑给这个失败品一个痛快，而不是把他拆解成零件，用来喂饱我下一个更完美的‘作品’。”
话语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知道周凛绝无信誉可言，交出读取器的那一刻，就是她和江迟的死期。
但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有几秒。
“你先放人。”她坚持，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周凛，“打开通道，让他离开。我看到他安全了，东西自然给你。”
“呵。”周凛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念，你以为你在和谁谈条件？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
他缓缓举起了手，手中并非武器，而是一个小巧的、带着屏幕的控制器。屏幕上，正显示着江迟实时紊乱的生理指标。
“看来，你需要一点额外的……‘说服’。”他的拇指，轻轻悬在控制器一个红色的按钮上。
苏念的呼吸骤然停止！那是……
呜——嗡——！！！
更加尖锐、扭曲、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的音频噪音，猛地从实验室残存的几个扬声器中爆响！这一次，不再是片段，而是经过强化的、持续不断的触发协议 Alpha终极版本！
“啊——！！！！”
地上昏迷的江迟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猛地反弓起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束缚带早已被苏念割断，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抓着自己的头皮和脸颊，留下道道血痕，灰绿色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深处一片疯狂的空白，只有纯粹生理性的极致痛苦！
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各项指标疯狂飙升，逼近极限！
“住手！”苏念目眦欲裂，嘶声吼道，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别动！”周凛冷喝，拇指依旧悬停在按钮上，声音透过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传来，带着残忍的愉悦，“跪下。把东西，扔过来。”
无形的压力如同巨山，狠狠压在苏念肩上。看着江迟在那地狱般的折磨中痉挛惨嚎，每一秒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膝盖，微微弯曲。
就在她即将屈从的刹那——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并非来自江迟，而是来自周凛身后的一名守卫！那守卫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珠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噗！噗！
又是两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噪音掩盖的破空声！
另外两名守卫也相继闷哼倒地，颈侧或眉心，多了一个细小的、正在汩汩冒血的孔洞！
消音武器！有狙击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凛脸色剧变！他猛地回头，试图寻找袭击者来源，手中的控制器下意识地偏离！
音频噪音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
就是现在！
苏念眼中寒光爆闪！那微微弯曲的膝盖骤然绷直，不是下跪，而是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爆发冲刺！目标不是周凛，而是他手中那个关乎江迟生死的控制器！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受伤的腿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玻璃和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凛惊觉回神，急忙想要按下按钮！
但太晚了！
苏念的匕首已然挥到！不是刺向他，而是精准狠戾地劈向他握着控制器的手腕！
“找死！”周凛又惊又怒，不得不缩手避让！
匕首的寒光贴着他的皮肤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控制器脱手飞出！
两人同时扑向空中翻滚的控制器！
砰！
苏念的肩膀狠狠撞在周凛的胸口，将他撞得踉跄后退！而她则借着撞击之力，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控制器！
就在她即将抓住的瞬间——
周凛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厉色，竟然不再抢夺控制器，而是五指成爪，狠辣地抓向苏念受伤的大腿伤口！
“呃！”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苏念的动作猛地一滞，指尖与控制器失之交臂！
控制器啪嗒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滑向一台倾覆的仪器下方。
两人同时倒地，又立刻挣扎着想要爬起争夺！
而此刻，那令人发狂的音频噪音因为控制器的脱落而变得断断续续，时响时停。地上，江迟的惨叫声也变得断续，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
实验室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交火的声响！显然，外面的守卫正在和未知的袭击者交战！
周凛脸色铁青，他知道必须立刻控制住局面！他不再试图去捡控制器，而是猛地掏出腰间的手枪，直接对准了地上挣扎着想要爬向控制器的苏念！
“去死吧！”他扣动扳机！
苏念瞳孔紧缩，奋力向旁翻滚！
砰！子弹打空，溅起一地火星！
周凛再次瞄准！这一次，枪口对准了她的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
“嗬……嗬……”
一阵极其怪异、仿佛破风箱拉扯般的喘息声，自身侧响起！
周凛和苏念同时一怔，下意识转头望去——
只见原本瘫在地上剧烈抽搐的江迟，不知何时，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黑发被汗水和鲜血濡湿，黏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姿态佝偻着，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裸露的皮肤下，血管诡异地凸起蠕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那断断续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音频噪音，似乎与他体内某种东西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露出的那双眼睛，让周凛和苏念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那不再是空洞或痛苦，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野兽般的凶戾！灰绿色的瞳孔缩成两道危险的竖线，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毁灭一切的疯狂！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喉咙能发出的、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从江迟胸腔中迸发出来！
他动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直接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周凛！
“你？！”周凛大骇，完全没料到这个本该彻底崩溃的实验体会突然暴起！他下意识调转枪口！
但江迟的速度更快！那只戴着破裂黑手套的左手，快如闪电般精准地抓住了他持枪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周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枪脱手落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以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腕，以及江迟那只手上传来的、远超人类极限的恐怖力量！
江迟另一只手已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猛地掼向旁边的金属控制台！
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周凛的后背狠狠砸在坚硬的控制台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金丝眼镜飞落在地，摔得粉碎！
江迟仿佛失去了所有语言功能，只是发出低沉的、持续的咆哮，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掐得周凛眼球凸出，脸色迅速由红变紫，徒劳地蹬动着双腿。
苏念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完全失控的逆转！眼前的江迟，陌生得可怕，强大得恐怖，也……危险得令人心悸！
他显然是被那音频和药物彻底逼疯了，激发出了某种潜藏的、非人的破坏本能！
实验室外，交火声似乎正在逼近。必须尽快离开！
“江迟！”苏念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试图靠近他，“放开他！我们该走了！”
听到她的声音，江迟狂暴的动作似乎微微一顿，掐着周凛脖子的手指力道稍松。他极其缓慢地、机械地转过头，那双野兽般的竖瞳，茫然地、带着一丝挣扎地，看向苏念。
一丝极微弱的、属于“江迟”的意识，似乎在疯狂深处闪烁。
周凛趁此机会，用完好的手猛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隐藏的匕首，狠狠刺向江迟的腰侧！
“小心！”苏念惊呼！
噗嗤！
匕首刺入皮肉！
江迟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怒交加的咆哮，掐着周凛脖子的手再次猛地收紧！另一只手则狂暴地挥向周凛刺来的手臂！
又是咔嚓一声！周凛的手臂也被硬生生打断！他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像一摊烂泥般被江迟提在手里。
但江迟腰侧的伤口也在汩汩冒血，他的动作明显变得迟滞，呼吸更加粗重混乱，眼中的疯狂与那丝微弱的理智剧烈地搏斗着。
苏念知道不能再拖了！她猛地扑向那台倾覆的仪器下方，捡起了那个滚落的控制器，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向地面，用鞋跟将其彻底踩碎！
令人发狂的音频噪音，戛然而止。
实验室里，只剩下周凛痛苦的呻吟、江迟粗重的喘息、以及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苏念冲到江迟身边，看着他依旧死死掐着周凛、眼神混乱挣扎的模样，咬牙道：“江迟！看着我！结束了！我们得走了！”
她伸出手，不是去攻击，而是试图轻轻按住他不断淌血的腰侧伤口。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和温热的血液。
江迟浑身剧烈地一颤，灰绿色的竖瞳剧烈波动，那深处的茫然和挣扎愈发剧烈。他看看手里只剩半条命的周凛，又看看眼前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苏念。
“……念……姐……”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不堪的音节，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丝理智，似乎暂时压倒了疯狂。
他猛地松开了手。
周凛像一袋垃圾般软倒在地，蜷缩着，只剩下痛苦的抽搐。
江迟晃了晃，向前栽倒。
苏念急忙上前扶住他沉重而滚烫的身体。他的意识似乎再次模糊，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受伤的肩膀上。
实验室的大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装备精良的身影冲了进来，枪口迅速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相互搀扶的苏念和江迟身上，以及地上奄奄一息的周凛。
为首的一人，目光锐利如鹰，对着通讯器低声道：“目标控制。发现幸存者两名，目标人物重伤。请求下一步指示。”
他看向苏念，眼神复杂，微微点了点头。
是老刀找来的人？还是……别的势力？
苏念紧紧扶着昏迷的江迟，警惕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陌生士兵，心中没有丝毫放松。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但更大的迷雾和未知，才刚刚开始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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