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紫宸宫,霜风穿廊,铜鹤衔灯,映得金砖如雪。那一夜,中宫白幡未撤,皇后的灵柩尚停于昭和殿,满朝缟素未除,龙椅之侧却已空寂如渊。先皇后崩逝不过七日,圣心难测,帝诏忽下——欲立贵妃锦年为继后,母仪天下。
消息如惊雷裂空,朝野震动。沈清砚当廷跪谏,青袍染尘,声若寒铁:“陛下!后位非恩宠可授,乃社稷之纲。锦年虽德容兼备,然久掌春鸦卫、执绣衣令,实已涉政太深。今若立为皇后,恐开‘妇人干政’之端,乱祖制,危国本!”言罢叩首,额血染地。
龙颜骤怒。三日后,沈清砚贬为镇北节度使,即日离京,不得面辞。
而彼时的锦年,正独坐于绣衣馆深处。窗外银杏纷落如雨,她指尖抚过一匹素缎,那是为先皇后准备的冥衣——“九章凤裳”,需以金线绣百鸟朝凤,耗时九九八十一天,方成一袭。她本可借势登顶,凤冠加身,母仪六宫;但她却在御前长跪不起,拒受后位。
“臣妾不愿为后。”她抬眸,目光如针穿雾,“但愿为‘凤绣使’,亲绣冥衣,送先皇后最后一程。”
皇帝愕然:“此为何意?”
锦年垂首,语出如刃:“臣妾所求者二:其一,请开‘女科’;其二,许女子应试入仕,与男子同列朝班。”
满殿哗然。礼部尚书几欲昏厥,老学士们齐声斥为“牝鸡司晨”。然锦年不退反进,朗声道:“天下才智,岂分男女?春鸦卫千员女探,破案缉凶,查贪反腐,何逊男儿?若朝廷只以裙钗为内闱之物,是自弃半壁英才!”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绣经》,缓缓展开:“臣妾愿以‘绣理’入策论——经纬交错,如治国之纲;针脚疏密,似刑罚轻重;配色调和,若君臣协力。此非妇人琐事,乃天地至理。”
皇帝沉默良久,终提朱笔,批下八字:“允其所请,择期开科。”
诏书既下,天下震动。三月之内,应试女子逾三千,尤以春鸦卫千人报名最为轰动。她们曾潜伏市井、卧底权门,如今脱去黑衣,执笔入场,墨香与刀光同辉。锦年亲自主持考务,设“绣策”一科,题曰:“以针代政,如何调阴阳、安黎庶?”又出实务策:“若边关粮道被断,当以何策通商纾困?”
朝臣讥讽:“此等题目,岂非儿戏?”然试卷批阅之后,皆哑口无言。有女子引《管子》论均输,援《盐铁论》析利权;更有佼佼者,以刺绣中的“双面异色绣”喻“两全之政”,言“治国如绣,正反皆工,百姓方见锦绣山河”。
然而,贵妃一党岂肯坐视?暗中买通礼部小吏,于考前夜潜入贡院,调换前十名答卷,欲令亲信夺魁。
岂料锦年早有防备。她所用绣纸,皆由绣衣馆特制,以蚕丝混银粉织就,特定角度可见隐纹。更在每份试卷角落,以极细金线绣一字编号——此乃“绣字隐痕”,肉眼难辨,火烤显形。
揭榜前夕,她当庭焚纸验迹,十份被换之卷瞬间现形。真相大白,举座失色。皇帝震怒,当场下令腰斩礼部侍郎于午门,血溅玉阶。
四十九日后,女科放榜。一名唤作阿蛮的前春鸦卫女探,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之策夺魁,高中状元。帝亲赐“绣衣舍人”之职,授紫绶金章,立于丹墀之上,史称“史上首位女进士”。
自此,绣衣馆权势登顶,不握玺印,却掌天下耳目;不居中宫,却定朝堂风云。而那夜,锦年独坐灯下,手中仍是一针一线,绣着那件未竟的“九章凤裳”。烛影摇红,她忽然轻叹:“我不要凤冠,只要这天下女子,再不必藏锋于袖,掩慧于闺。”
一针一线,绣出的不只是冥衣,更是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女科既开,星火燎原。从此,闺阁非牢笼,笔墨即刀剑。锦绣江山,终将由一双双曾执针线的手,重新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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