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未曦,宫墙深处的绣衣坊早已沉入死寂。檐角铜铃不响,连风都似被丝线缠住,不敢轻动。唯有东厢一盏孤灯,映着苏锦年低垂的侧影,针尖在素绢上穿行,如游蛇潜行于雪原,无声无息,却步步杀机。
她手中的布,是昨日从太子妃棺中取出的残帛——半幅焦黑的嫁衣边角,本该随尸身火化,却被杜嬷嬷私藏十年,今夜突兀地出现在她案头,附一张字条:“若想活命,三更前绣完此纹。”
那纹样诡异非常:海棠四瓣,蕊心藏眼,分明不是人间图腾。更奇的是,每当银针触及焦绸,指尖便渗出细血,竟与布上旧痕悄然相融,仿佛这布早就在等她的血来唤醒。
锦年不动声色,以指腹压住伤口,将血珠揉进丝线。她知这是“血引绣”的开端——古籍有载,以至亲之血为引,可激活死者执念所凝之图,唤回未散之魂。而此纹……极似当年棠府灭门夜,母亲嫁衣上最后一针所绣的“回魂海棠”。
她正凝神,忽觉腕上一凉。低头见一枚白玉镯子泛起微光,那是母亲遗物,自幼贴身佩戴,从未离身。此刻玉面竟浮出丝丝血纹,如根须蔓延,沁入肌肤,隐隐作痛。
“不是玉在流血。”她喃喃,“是它认出了什么。”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温度骤降。镜中倒影忽然模糊,继而浮现另一张脸——苍白、秀丽,眉心一点朱砂痣,正是十年前惨死的太子妃!她的唇未动,声音却自绣布中渗出:“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十年,只为这一针一线,重开地狱之门。”
锦年指尖微颤,却不退反进,将最后一缕金线穿入花心。刹那间,整幅焦绸如活物般卷起,贴上她手腕,与玉镯共鸣震颤。一幅幻象轰然展开:雪夜深院,红烛高烧,新娘端坐镜前,身后却立着两个身影——一个是身穿吉服的太子,另一个,竟是年轻的沈清砚,手持匕首,眼神挣扎。
“不……”锦年心头剧震,“沈郎当年也在场?”
幻象碎裂,余音回荡:“真相不在史册,在针脚之间。你要找的仇人,未必是你以为的那个。”
灯熄。
风起。
玉镯上的血痕缓缓隐去,只留下一道新裂纹,像春冰初绽。
次日清晨,阿蛮悄悄潜入绣坊,见锦年伏案昏睡,手中仍紧攥那幅绣品。她欲取来看,刚触到布角,忽听身后冷语:“碰它者,梦魇缠身,七日而亡。”
杜嬷嬷不知何时立于门畔,黑袍曳地,手中捻着一根乌银长针,针尾雕着小小骷髅。她缓步上前,目光落在玉镯上,冷笑:“棠家血脉果然未绝。当年我亲手烧了你们九口人的尸骨,唯独漏了你这个‘胎里带针’的孩子。”
锦年睁眼,眸光如刃:“所以你留我一条命,是为了今日?为了让我用血,替你完成那场未竟的‘招魂绣’?”
“聪明。”杜嬷嬷轻抚绣架,“但你还差一步——要让这海棠真正开花,需得至爱之人的血,滴落花心。你说……若是沈侍郎的血落下来,会不会也开出一朵复仇之花?”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清砚持伞而来,肩头落雪未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在锦年脸上。他递过一封密报:“东宫昨夜失火,守灵太监暴毙,手中握着一块绣片——和你手里的一模一样。”
锦年接过,指尖微凉。
那绣片上,赫然是另一瓣海棠,正与她手中残图吻合。
五魂齐聚之时,便是冤魂归位之日。
她抬头望向窗外,雪仍在下,像无数未写完的遗书,飘向长安的每一道屋檐。
而她的针,已悄然藏入袖中,静待下一滴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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