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断了棠树的枝,也压塌了苏锦年最后一丝归途。
那一夜,长安东市的绣坊“棠春记”燃起冲天火光。不是灯笼走水,不是灶台失火,而是她亲手将三十六匹嫁衣红绸投入炉膛。火焰如血舌翻卷,舔舐着“百年好合”的金线绣字,焦香混着雪气,在寒夜里弥散成一场无声的葬礼。
她站在火前,指尖微颤,却眼神如铁。那双手本该执针引线、绣鸳鸯比翼,如今却像握刀般攥紧了烧火的铜钳。火光照亮她半边脸,映出眉间一道未愈的旧伤——那是三个月前,太子府迎亲队伍踏碎她家门时,飞溅的瓦片留下的印记。
“小姐……真的要烧?”老仆阿蛮蹲在角落,声音发抖,怀里还抱着一卷尚未拆封的婚书,墨迹已被泪水晕开,“您和沈公子……可是自幼定下的……”
“没有沈公子。”她打断,声音冷得像落在屋檐上的雪,“只有沈清砚,当朝太子伴读,明日就要迎娶太子妃的人。”
她说完,又将一匹云锦掷入烈焰。那锦上原本绣着并蒂海棠,此刻花瓣蜷缩、碳化,最终化作灰烬飘向夜空。风雪中,仿佛有谁在低泣,又或许只是炉火噼啪作响。
可没人知道,这场焚衣不只是退婚,而是一场复仇的序章。
三日前,她在城外义庄替人缝殓亡者,偶然掀开一口薄棺的遮布,竟看见本该远嫁北境的堂姐——浑身青紫,喉间一道细如发丝的针痕,正是棠春记独有的“回针十八式”收尾手法。而更骇人的是,堂姐手中紧攥着半片残破的嫁衣下摆,其上赫然印着太子府徽记。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所谓联姻,不过是一场以血为引的清洗。那些失踪的绣娘、暴毙的新妇、悄然关闭的民间绣坊……都与一个隐秘的名字有关——“焦绸令”。传说中,掌控天下绣脉的暗权组织,只听命于宫中那位未曾露面的“杜嬷嬷”。
而她苏锦年,棠春记最后一代传人,既是祭品,亦可能是唯一的破局之人。
于是她决意入局。
次日清晨,雪仍未停。她换下素裙,穿上一身玄色窄袖劲装,腰间别着母亲遗留的银顶针——那不仅是信物,更是开启“棠血绣法”的钥匙。她徒步走向宫门,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陷的足印,如同命运刻下的誓约。
宫门前铁槛森然,守卫横枪拦路:“绣户贱籍,不得擅近!”
她不语,只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绣花针,轻轻搁在石阶之上。针尖朝上,映着天光,竟泛出诡异的蓝芒。
“我以棠血立契,愿为皇室缝尸三年,换一门技艺通行令。”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落地,“请转告杜嬷嬷——苏家的女儿,来续十年前那桩‘血针自请’之约了。”
守卫怔住。他们不懂这句暗语背后的分量,但宫墙深处的人懂。
那一刻,风止雪歇,唯有炉火余烬随风卷入宫道,似有无形之手,正缓缓拉开一幅横跨十载的锦绣杀局。
而她的第一针,已悄然落于命运的绸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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