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在兄弟二人的脸上投下严肃的阴影。王振明带来的材料摊开在红木书桌上,像一纸诉状,控诉着正在酝酿的阴谋。
方振富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记录着李泽坤录音取证行为的那一页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振明,这件事,你必须立即、主动地向组织汇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深处迸发出来,“这绝不是退缩,而是真正的担当!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你自己和这个家最好的保护!”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猛地转身:“你才刚刚恢复职务,你的清白,是组织经过严格审查后确认的,是多少人努力的结果,更是你自己用七年的隐忍换来的!这块白璧,绝不能让李泽坤这种小人玷污,哪怕只是溅上一丝污泥都不行!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摆在明处,让组织来做判断,这样才能杜绝任何可能被误解、被构陷的隐患!”
王振明深吸一口气,大哥的话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内心难免有些顾虑:“哥,我明白。只是……这么一来,会不会打草惊蛇?而且,会不会让人觉得我王振明刚上台就惹是非?”
“糊涂!”方振富走到他面前,双手按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紧紧盯着弟弟的眼睛,“现在不是怕惹是非的时候!李泽坤同时接触你和陆顺风,这说明他的目标是我们整个交通系统的防线!这不是你个人的是非,这是一场必须打赢的保卫战!主动汇报,恰恰证明你心底无私,证明你王振明行得正、坐得直!明天一早,我亲自陪你一起去交通厅,向厅党委和驻厅纪检组做正式汇报!这些材料,”他用手掌拍在那一叠证据上,“也必须通过最稳妥的渠道,同步呈报给省纪委周春才书记!一刻也不能耽误!”
看着大哥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的态度,王振明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一股暖流和力量涌遍全身。他重重地点头:“好!哥,我听你的!”
次日清晨,交通厅那间用于机密会议的小型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交通厅党组书记、厅长郑国明,分管纪检的副厅长,以及驻厅纪检组的组长。王振明在方振富的陪同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泽坤的种种手段、以及他们掌握的证据,条理清晰、客观冷静地进行了汇报。
当那段关于李泽坤可能存在录音行为的分析被提出,当严小雷的证词复印件被放在桌上时,几位领导的脸色都变得异常严峻。
郑国明厅长久久没有说话,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材料,最后定格在王振明脸上。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振明同志,”郑厅长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赞许,“你做得对!做得非常好!及时汇报,态度端正,证据清晰。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廉洁问题,这更是扞卫我们整个交通系统政治生态的大问题!这个李泽坤,嗅觉灵敏,手段卑劣,是附着在我们体制健康肌体上的一颗毒瘤!”
他转向驻厅纪检组组长:“刘组长,这件事性质严重,驻厅纪检组要立即介入,成立专门的工作小组,与省纪委紧密协同,严肃查处!厅党委坚决支持振明同志,也坚决支持你们依规依纪依法开展工作!我们要借此机会,好好净化一下我们的环境!”
几乎在同一时间,省纪委周春才副书记办公室里,一份措辞严谨、附有关键证据摘要的情况说明,直接呈报到了周春才的案头。周春才戴上老花镜,仔细地阅读着每一行字。他的表情从平静转为凝重,眉头渐渐锁紧。当看到李泽坤同时接触王振明和陆顺风,并涉嫌非法录音时,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接通了分管案件工作的常委,言简意赅:“我这里收到一份重要情况反映,涉及交通系统干部被不法商人围猎,性质恶劣。你马上安排一个可靠的办案小组,与交通厅驻厅纪检组对接,把这个案子给我盯紧,查深查透!”
放下电话,周春才沉思片刻,又拿起了另一部电话。他知道,这张网需要撒得更大一点,也需要更巧妙地收拢。一场围绕权力与诱惑、腐蚀与反腐蚀的较量,在组织的强力介入下,正式拉开了序幕。王振明的主动汇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其引发的涟漪,将远远超出李泽坤和林晓雪的想象。
周春才的目光从手中的材料上缓缓抬起,在办公室里投下凝重的阴影。他沉思片刻,指尖在内部通话键上悬停了一瞬,终于按了下去:“请陆顺英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简短的通告在安静的办公楼里激起看不见的涟漪。陆顺英接到通知时,正在整理一份季度报告。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周书记很少在午休时间突然召见。
当她推开周春才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时,第一眼就定格在周春才桌上那些散开的材料上。那些关于她弟弟陆顺风与李泽坤接触的记录,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她的视线。陆顺英的脚步在门口凝滞了一瞬,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顺英同志,”周春才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上,“情况你都看到了。”
周春才将一份材料轻轻推到她面前:“李泽坤这个人,手段卑劣,目标明确。他精心编织的关系网,现在已经成了公安机关和经济侦查部门的重要目标。而你弟弟陆顺风同志,”他刻意加重了“同志”二字,“现在处境非常危险。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可能已经被对方录下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说到这里,周春才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现在摆在你和你弟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积极配合组织调查,主动说明情况,尽最大努力挽回影响,戴罪立功。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机会,也是你作为纪检干部,此刻唯一正确的选择!”
陆顺英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知道周春才的话绝非危言耸听。材料上那些时间、地点、资金往来的记录,像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将陆顺风牢牢困住。弟弟的前程,甚至人身自由,此刻都系于一线。更严重的是,如果她试图隐瞒或包庇,她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将彻底断送——在纪检系统工作多年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红线的分量。
“周书记,我…我明白!”陆顺英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她努力挺直脊背,却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我向组织保证,我会立刻去找陆顺风,让他认清形势,无条件配合省纪委的一切调查!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她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上微微发颤,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她知道,这不仅是一场关于弟弟命运的抉择,更是对她自己党性原则的考验。
陆顺英家中客厅的窗帘被陆顺英紧紧拉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留下头顶一盏白炽灯,投下冰冷的光晕,将姐弟二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墙壁上。陆顺风是被他姐姐几乎半拖半拽地拉进家门的,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与醉意。
“姐!你发什么神经!大晚上的……”陆顺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顺英猛地推搡到沙发前。
“我发神经?”陆顺英的声音因极度压抑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她将一叠复印的材料狠狠摔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陆顺风!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些!是你在发疯,在往悬崖下面跳!”
她省去了所有铺垫,直接将周春才透露的省纪委决定、李泽坤案件的严重性以及其中骇人听闻的利害关系,如同冰雹一样砸向陆顺风。她的语气是陆顺风从未听过的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顺风,你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那个李泽坤,他从头到尾就是在给你挖坟墓!一个精心装饰、让你自己心甘情愿跳下去的坟墓!”陆顺英俯身,手指用力戳着那些材料,“你以为他给你那点好处——那些钱,那些项目,是白拿的吗?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他手里不知道握着多少你的录音、你的录像、你的签字!那些都是能把你彻底钉死的证据!”
陆顺风被这劈头盖脸的斥责砸懵了,酒精瞬间醒了一半,但他仍强撑着面子,试图辩解:“姐…你…你别听风就是雨!李总他…我们那是正常商业往来…是有一些规矩,但也没那么严重…王振明那边……”
“王振明?”陆顺英猛地打断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嘲讽,“呵!你还指望王振明保你?我告诉你,王振明那边已经证据确凿,自身难保了!上面这次是下了决心,要连根拔起,动真格的了!雷霆手段!你懂吗?!”
她绕过茶几,一把抓住陆顺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你现在唯一的生路,你听清楚!不是去找李泽坤,不是想办法串供,更不是逃跑!是立刻、主动地去向省纪委,把和李泽坤的所有往来,每一顿饭,每一分钱,每一个承诺,都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清楚!只有这样,争取宽大处理,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陆顺风起初还想挣扎,还想用他那套商场上的逻辑来反驳,但在姐姐摆出的这些残酷现实和描绘的“政治生命乃至人身自由全部终结”的严重后果面前,他所有的防御都被彻底击碎。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瘫倒在沙发上,脸色灰败,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绝望的光。
死一般的寂静在客厅里蔓延,只有陆顺风粗重的喘息声。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用一双颤抖的手捂住脸,指缝里传出他带着呜咽、充满了无尽恐惧和后悔的声音:
“姐……我……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啊……他说……他说那是行业潜规则,大家都这么干……我……我怕得罪他,也……也确实想捞一把……”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商人,而是一个做错了事、面临灭顶之灾的孩子。
陆顺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如刀绞,怒火与心痛交织。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冷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眼泪救不了你。抬起头来!”
陆顺风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双通红而涣散的眼睛。
陆顺英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现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陆顺风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那背后代表的组织的巨大压力,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瓦解。他猛地抓住陆顺英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配合!姐,我听你的!我向保证你,我一定全力配合组织调查!全部交代!一字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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