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帘，将宿舍染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陆锦恒比安尔艾斯先一步醒来，或者说，他昨晚睡得并不深沉。那罐饮料的冰凉触感和安尔艾斯最后那句“怕什么”，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半夜。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洗漱，整理床铺，试图用井井有条的动作抚平内心的褶皱。当安尔艾斯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时，陆锦恒已经坐在书桌前，看似在浏览晨间简报，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在警惕地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安尔艾斯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向洗手间，一切如常。然而，当他收拾妥当，两人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着，一前一后走向食堂时，陆锦恒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安尔艾斯，嘴角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上扬的弧度。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食堂里，熟悉的焦糊味依旧，但今天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一丝……陌生的、略带清甜的果酸气息。凯西和伊恩已经就座，总司令正将一盘看起来比以往更黑几分的煎蛋端上桌。
“早啊，‘准则’先生们！”凯西活力十足地打招呼。
安尔艾斯依旧维持着那恰到好处的疏离，点头回应，然后走向取餐处。陆锦恒沉默地跟上。
关键环节再次到来。
餐盘里，依旧是燕麦面包，但旁边小碟子里的果酱，却不是往日熟悉的鲜红色，而是……一种深紫近黑的颜色。
蓝莓酱。
陆锦恒最不喜欢的口味。他觉得那种甜味过于腻人，还带着点他无法欣赏的独特酸涩感。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只见安尔艾斯动作流畅地拿起果酱刀，在自己那片面包上均匀地抹好了蓝莓酱。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陆锦恒，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符合准则的“履行职责”的光芒。
“副队。”他开口，声音平稳，将抹好蓝莓酱的面包推了过来，重复着昨日的流程，“根据 【条例2.1】 ，早餐果酱面包的分享，为维持表面和平的必要礼仪，不得单方面拒绝。”
他的动作、语气，甚至表情，都与昨天一般无二，无可指摘。
陆锦恒看着那片被深紫色果酱覆盖的面包，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来了。他就知道！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立刻做出反应，而是抬起冰蓝色的眼眸，冷冷地看向安尔艾斯，声音里带着审视：“今天的果酱，为什么是蓝莓味？”
安尔艾斯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不明白对方为何会问出如此超纲的问题：“后勤部今日配给就是蓝莓口味。副队，这有什么问题吗？”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无辜”，“ 【条例2.1】 只明确了‘分享’这一行为本身，并未对果酱的具体口味做出限定。还是说……”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仅限两人可闻，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副队，您是在对我……提出‘个性化’的要求吗？”
“！！！”
陆锦恒的呼吸一窒。个性化要求？这顶帽子扣得又准又狠！他若是坚持要求换成果酱，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在向安尔艾斯提出超出规则的特殊要求，默许了某种……更进一步的、带有个人偏好的联系。这简直比接受蓝莓酱本身更让他难以忍受！
凯西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什么，但看着陆锦恒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安尔艾斯那副“纯良”的表情，激动地用脚在桌子下踢了踢伊恩。伊恩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餐盘往旁边挪了挪。
安尔艾斯看着陆锦恒眼中翻涌的羞恼和哑巴吃黄连的憋屈，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他趁热打铁，又凑近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距离，用气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蛊惑般的“体贴”：“或者……您下次可以提前‘亲自指定’口味？我很乐意为您效劳，我的副队。”
“亲自指定”四个字，被他念得缓慢而清晰，像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陷阱。这不再是规则下的强制分享，而是变成了带有私人色彩的、互动的约定。
陆锦恒感觉自己的耳朵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他看着安尔艾斯近在咫尺的、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再看看那片碍眼的蓝莓酱面包，一股邪火混着一种极其陌生的、被将了一军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安尔艾斯的语言陷阱。拒绝，就是“怕了”和“提出个性化要求”；接受，就要吞下这难吃的蓝莓酱，并且默认了对方这种可恶的试探！
在极短时间的内心激烈交战后，陆锦恒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块面包，而是直接用自己的叉子，精准地叉起了安尔艾斯餐盘里那块还没动过的、干巴巴的燕麦面包！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
然后在安尔艾斯略显错愕的目光中，他将那块干面包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冰蓝色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仿佛在咀嚼的不是面包，而是安尔艾斯本人。
他用自己的方式，既没有拒绝“分享”，又规避了不喜欢的蓝莓酱，还维持了表面的“对抗”姿态。
安尔艾斯看着他这副气鼓鼓又强行维持镇定的样子，先是愣住，随即，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愉悦感瞬间席卷了他。他的雪豹，连反击都这么别出心裁。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再掩饰，拿起那块被“遗弃”的蓝莓酱面包，心情愉悦地咬了一大口，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看来副队更喜欢原味。”他咽下面包，舔了舔唇角紫色的果酱，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记下了。”
陆锦恒咀嚼的动作一顿，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开脸，加快了进食速度，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处处受制的是非之地。
凯西看着一个啃干面包像啃仇人、一个吃蓝莓酱像吃蜜糖的两人，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闷笑起来。
伊恩默默地把自己那碟还没动过的红色草莓酱，往陆锦恒的方向，又推了近了一点点。
陆锦恒盯着那碟草莓酱，内心无比挣扎。接受伊恩的好意，就能摆脱干面包……但这意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确实有口味偏好，并且需要“帮助”。
最终，对甜味的需求战胜了别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将草莓酱拖到自己面前，挖了一大勺抹在剩下的干面包上，然后埋头猛吃，全程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
安尔艾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的雪豹，终于被逼着，在规则的缝隙里，流露出了一点真实的“个性化”偏好。
这真是……巨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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