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陆锦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根本就没睡着,只是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陷入了麻木。当他被清晨的生物钟强行唤醒时,感觉比通宵训练还要疲惫,眼皮沉重,头脑昏沉,身体各处都叫嚣着不适。
他坐起身,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对面——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一股微妙的、连他自己都耻于承认的失落感,悄然掠过心头。他立刻强行将其压下,转化为更深的自我厌弃。看,连面对那只傻狗的勇气都没有了,陆锦恒,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
他沉默地洗漱,换衣,整个过程都带着一种魂不守舍的滞涩。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仔细梳理头发,几缕银白的发丝不驯地翘着,让他平添了几分罕见的脆弱感。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黯淡,带着一种被抽空后的迷茫,这让他感到陌生而厌恶。
当他推开宿舍门时,发现安尔艾斯并没有先走,而是靠在门外的走廊墙壁上,似乎在等他。听到开门声,安尔艾斯抬起头。
四目相对。
陆锦恒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冰蓝色的眼眸里瞬间筑起戒备的寒冰,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预想着安尔艾斯会像往常一样,带着那副可恶的、看穿一切的笑容凑上来,用言语或行动继续昨晚那令人心悸的“进攻”。
然而,没有。
安尔艾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以往的戏谑、炽热或挑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深沉,像风暴过后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潜藏着难以估量的深度。他的目光在陆锦恒略显苍白的脸上和那几缕不听话的银发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非常自然地移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迈开了步子。步伐不快,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放慢等待,只是维持着一个让陆锦恒能够轻松跟上的、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种反常的沉默和距离感,比任何贴近和言语都更让陆锦恒感到无所适从。就像积蓄了全身力气准备迎接撞击,却一拳打在了空处,那种落空感让他更加烦躁。他宁愿安尔艾斯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至少那样他还可以明确地抵抗、斥责。可现在,对方仿佛一夜之间读懂了他所有的剧本,并决定配合演出,这让他所有的应对策略都失去了目标。
去食堂的路短暂而漫长。沉默如同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两人之间。陆锦恒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前方安尔艾斯均匀平稳的脚步声,形成鲜明对比。
食堂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略带焦糊味的食物香气。
凯西和伊恩已经坐在了那张略显破旧的餐桌旁。凯西正眉飞色舞地和旁边安静擦拭餐具的伊恩说着什么,伊恩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在凯西说到激动处时,几不可察地点一下头。
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进来,凯西立刻停止了话头,八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两人身上扫射,尤其是在注意到安尔艾斯异常的沉默和陆锦恒那难以掩饰的憔悴时,她袋鼠形态的耳朵兴奋地抖动了一下。
“哟!两位,今天这气氛……”她拖长了语调,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怎么感觉比总司令煎糊的肉排还要……嗯……沉重?”
若是平时,安尔艾斯早就嬉皮笑脸地接话了,可今天,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径直走向取餐口。
陆锦恒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直接跟了过去,只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更重了。
凯西碰了一鼻子灰,非但不恼,反而更加兴奋,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伊恩,压低声音:“有情况!绝对有情况!你看安尔艾斯那小子,居然没贴上去?陆副队那样子,活像被踩了尾巴还没法发火……”
伊恩平静扫了那两人一眼,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安静点。”
取餐时,安尔艾斯依旧沉默。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顺手把抹好果酱的面包递给陆锦恒,只是拿了自己的那份,找了个位置坐下,低头开始用餐。
陆锦恒看着自己餐盘里那块边缘有些发黑的肉排,又看了看对面安静得反常的安尔艾斯,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呼吸不畅,食欲全无。他机械地用叉子戳着肉排,味同嚼蜡。
整个早餐过程,安尔艾斯都没有主动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极少。只有在陆锦恒的水杯空了,他起身去接水时,顺手也拿走了陆锦恒的杯子,默默帮他接满,轻轻放回原位。动作自然,没有多余的触碰,也没有任何言语。
这种“体贴”却带着距离的行为,让陆锦恒更加困惑和……心烦意乱。他宁愿安尔艾斯像以前那样,带着欠揍的笑容把水杯怼到他面前,说些“副队,补充水分”之类的废话。
早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结束。安尔艾斯率先起身,端起餐盘,对陆锦恒点了点头——一个纯粹出于同事礼仪的、无可指摘的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陆锦恒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傻瓜。他的“宿敌”计划成功了?安尔艾斯终于如他所愿,保持了距离,扮演起了“普通同事”的角色。
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反而像是心口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透着冷风?
接下来的半天,情况依旧如此。
在去训练场的路上,安尔艾斯保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永远只是站在几步之外。
甚至在午间休息,陆锦恒因为心神不宁,在起身时不小心被椅子腿绊了一下,身形微晃的瞬间,安尔艾斯的手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了一半,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手肘的前一刻,硬生生地停住,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切,陆锦恒都看在眼里。
安尔艾斯在认真执行他想要的“界限”。用最标准、最无可挑剔的方式。
可陆锦恒却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如愿以偿”逼疯了。每一次刻意的回避,每一次沉默的回应,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不致命,却绵密地疼着。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捆绑的困兽,挣扎不得,逃脱不能。
下午,他被安排去清点并整理仓库里一批新到的、但型号老旧的救援器械。仓库位于基地最偏僻的角落,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混杂着尘封已久的尘埃气息。
这工作繁琐而枯燥,正适合他现在混乱的心绪。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理清这团乱麻。
然而,就在他踮起脚,试图去够架子顶层一个沉重的零件箱时,脚下踩着的旧木箱突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箱体边缘猛地碎裂!
陆锦恒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向后仰去!仓促间,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挥落了一片空气。预期的疼痛和狼狈没有到来——
一只有力的手,从斜后方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快速而准确地抓住了他慌乱中挥出的手腕。
熟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作战服布料,烙印在他的背脊和手腕上。
是安尔艾斯。
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仓库,或许是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或许是巧合。
陆锦恒惊魂未定地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久违的触碰。他猛地回头,对上了安尔艾斯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来不及完全掩饰的担忧和刚才出手时的迅疾,与他这一天刻意维持的平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陆锦恒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斥责他为什么跟来,或者感谢他的援手,可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
安尔艾斯看着他眼中尚未褪去的惊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仿佛那只是一个必要的、确保他站稳的动作。他同时也收回了托在陆锦恒后背的手,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那“安全”的距离。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挣扎。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用那双恢复了平静的眼眸看着陆锦恒,用一种陆锦恒从未听过的、低沉而温柔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易碎品的声音,缓缓开口:
“如果宿敌的关系会让你感到安心,”他的目光落在陆锦恒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又抬起来,直视着他冰蓝色的、写满混乱的眼睛,“就让它这样吧。”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会陪着你的。”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又如同最温柔的赦免,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布满尘埃的仓库里。
“……”
陆锦恒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在严格执行“界限”,下一秒却说出如此话语的北极狼。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伪装,所有试图建立的防线,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的话彻底击溃。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站立都觉得困难。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垂下了头,银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此刻可能流露出的、所有脆弱和妥协的痕迹。
而安尔艾斯,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保持着那半步的距离,没有催促,没有靠近,只是用目光,无声地践行着他刚刚的承诺——
陪伴。
无论是以“宿敌”的名义,还是以其他任何陆锦恒需要的方式。
仓库外,阳光正好。
仓库内,尘埃在从高窗射入的光柱中缓慢漂浮,如同两人之间那些未尽的言语和悄然改变的关系,无声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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