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陆锦恒睡得并不踏实。
意识在疲惫的深渊与清明的浅滩间反复浮沉。身体的每一寸感官似乎都在背叛他,固执地向他报告着身旁另一个存在的详细信息——均匀的呼吸,透过薄薄褥子传来的稳定体温,偶尔无意识翻身时手臂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仿佛已渗透进周遭空气的,属于安尔艾斯的气息。
这感觉陌生而令人心悸。他像一艘习惯了独自在冰海中航行的船,突然被强行系泊在了一个温暖、充满生命力的港口旁,每一次随波轻晃,船身都会不可避免地与码头发生触碰,提醒着他那不容忽视的靠近。
然而,预期的排斥和烦躁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汹涌。在那最初的、剧烈的羞愤与尴尬被疲惫冲刷淡化后,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无力和……适应感,悄然滋生。
他竟然,在这种被迫的亲密中,睡着了。
尽管睡得很浅,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断裂的床板和安尔艾斯那带着笑意的“同床共枕”,但他终究是睡着了。
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是因为那持续了一整夜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
窗外透进一种雨洗后的、清透微弱的晨光,将房间的轮廓从黑暗中一点点勾勒出来。万籁俱寂,只有身旁……安尔艾斯沉睡中悠长平稳的呼吸声,比昨夜更加清晰。
陆锦恒没有立刻睁眼。他维持着侧卧的姿势,背对着安尔艾斯,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睡地板的僵硬和酸痛,尤其是左肩旧伤,在潮湿和硬地板的双重折磨下,泛着沉闷的隐痛。
但比身体不适更清晰的,是背后那片源源不断的热源。
安尔艾斯似乎睡得极沉,一动不动。他的体温像一块持续散发着温和能量的暖石,驱散了地板的寒气和雨后的湿意。陆锦恒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背部那片原本有些冰凉的皮肤,已经被熨帖得微微发暖。
这种被动的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侵略性,一点点瓦解着他试图重新筑起的心防。
他悄悄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朦胧的晨光中,他能看到对面墙角那堆坍塌床铺的模糊轮廓,像一座沉默的废墟,见证着昨夜的荒唐。而身下的地铺,则成了眼下无法回避的现实。
就在这时,身旁的安尔艾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的鼻音,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陆锦恒瞬间闭上眼,全身肌肉下意识地重新绷紧,连呼吸都屏住了,完美地伪装出仍在沉睡的模样。
他感觉到安尔艾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是否醒来。几秒钟后,一阵更明显的窸窣声传来,伴随着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深呼吸。
安尔艾斯醒了。
陆锦恒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背影上,那目光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却依旧拥有实质般的重量,停留了比正常时间更久的一些片刻。他甚至能想象出安尔艾斯此刻脸上可能带着的、那种混合着得意和温柔的表情。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爬上陆锦恒的耳廓。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平稳的呼吸节奏,内心却暗自懊恼。这种被动感知、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糟糕透了。
安尔艾斯并没有其他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陆锦恒听到他极其小心、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地铺随之传来一阵轻微的下陷和回弹。
陆锦恒依旧闭着眼,紧绷的神经却稍微松弛了一丝。他听着安尔艾斯穿上鞋子,脚步放得极轻,走向洗手间。关门声也几乎微不可闻。
直到洗手间里传来极其细微的水流声。看来供水恢复了,陆锦恒才缓缓地、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窗外那片雨后初霁、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冰蓝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身体各处的不适提醒着他昨夜的遭遇,但背后那片残留的温热触感,却又像是一个无声的烙印。
他坐起身,动作因为身体的僵硬而显得有些迟缓。目光扫过身旁空出来的位置,那里的被褥还保留着人形的凹陷和余温。
“吱呀——”
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尔艾斯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走出来。看到陆锦恒已经坐起,他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早啊,副队!”他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与陆锦恒周身低沉的起床气形成了鲜明对比,“雨停了!老天爷总算给面子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堆床的“遗骸”,又飞快地回到陆锦恒脸上,嘴角噙着压不住的笑意。
陆锦恒没理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也走向洗手间,用实际行动表达着“不想说话”。
早餐时间,气氛微妙到了极点。
凯西正端着她的餐盘,看到他们,眼睛“唰”地亮了,像两颗功率全开的探照灯。她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目光在陆锦恒略显疲惫的冷脸上和安尔艾斯那明显心情好到快要哼歌的表情之间来回扫射。
“哟!”她压低声音,语气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两位,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她刻意加重了“休息”两个字,尾音上扬,充满了无限的遐想空间。
安尔艾斯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荡漾,他摸了摸后脑勺,用一种既像是抱怨又像是炫耀的语气说道:“别提了,凯西姐,差点没地方睡,可折腾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冻得一哆嗦。
陆锦恒正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安尔艾斯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还好。”陆锦恒转向凯西,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异样,“床有些老旧,出了点小问题。”
凯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露出了“我懂,我都懂”的神秘微笑,拍了拍安尔艾斯的肩膀,笑嘻嘻地走开了:“理解,理解,老房子嘛,问题多!回头打报告申请个新的!”
陆锦恒的耳根在发丝遮掩下,悄悄红了。他端着餐盘,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位置。
安尔艾斯赶紧跟上,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陆锦恒低头沉默进食的样子,虽然对方依旧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但他能感觉到,那层坚冰最外层,似乎因为昨夜被迫的“同甘共苦”,而融化了一点点。
至少,副队没有再用那种看害虫一样的眼神看他了。
安尔艾斯心情愉悦地叉起一块肉排,觉得今天的早餐格外美味。
阳光终于彻底挣脱了云层,透过食堂的窗户,明晃晃地照了进来,将昨日一切的潮湿和阴霾都驱散殆尽。也照亮了餐桌对面,那人微微泛红的、精致的耳廓。
安尔艾斯看着,觉得心里那头蠢蠢欲动的狼,又开始摇尾巴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新常态”,似乎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一张新床的申请报告,或许很快就会被郑重地提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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