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毛承克未曾料到，考验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他离开拓疆书院的第三日，两份急报几乎同时送抵文华殿。
第一份来自美洲，多尔衮的字迹带着罕见的仓促：“金州省遭遇百年不遇旱情，玉米减产七成，移民安置点存粮仅够支撑一月，部分印第安部落已出现断粮迹象。”
第二份急报更让人心沉——英国使者送来的密信显示，西班牙残余势力正潜伏在印第安部落中，散布“大华故意克扣粮食”“移民抢占部落水源”的谣言，甚至伪造了大华官吏抢夺印第安玉米的假证。
信中附的画像上，几个穿着大华兵服的人正推倒印第安人的粮囤，背景却是西班牙风格的茅草屋，破绽明显，却足以挑动人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洪承畴看着两份急报，眉头拧成疙瘩，“美洲存粮告急，若不能及时运粮过去，西班牙的谣言就会成真，好不容易凝聚的民心就要散了。可江南漕运刚调往西北赈灾，沿海的粮船大半在运送移民，短期内凑不出足够的粮食。”
兵部尚书也面露难色：“更棘手的是，郑钱的水师正护送火炮前往美洲，若抽调战船运粮，武器补给就要延误，边境防卫会出现空档。”
毛承斗补充道：“英国已察觉西班牙残余势力的动作，建议我们派兵清剿，但这样会激化与印第安部落的矛盾，正中敌人下怀。”
议事厅内陷入沉默，烛火跳动着映在众人脸上。
毛承克手指轻叩案桌，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密西西比河：“粮荒是根，谣言是表。先解粮荒，再破谣言。”
他突然抬头，语气斩钉截铁，“传本王旨意，其一，命江南粮道紧急调拨五万石官粮，由福建水师抽调十艘快船运送，放弃火炮同行计划，让郑钱在美洲先启用缴获的西班牙火炮暂代；”
“其二，令多尔衮暂停驿道修建，将劳力转向挖井引水，同时开放金州省官仓，由‘地界仲裁会’联合发放粮食，大华移民与印第安人按人口均分；”
“其三，让卡玛带着伪造画像的破绽，去各部落澄清谣言，就说朕已下旨，凡揪出造谣者，赏粮食百斤。”
旨意下达的第十五天，福建水师的运粮船终于抵达金州堡。
此时的美洲已暗流涌动，三个小部落受谣言蛊惑，悄悄扣押了两名大华粮官，卡玛正带着部落勇士赶往调解。
多尔衮亲自在码头接粮，看到粮船吃水的深度，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他摸着议事厅的玉佩，对身边的官员说：“殿下总能在最危急时稳住阵脚，我们不能拖后腿。”
粮食分发由“地界仲裁会”全程监督，大华官吏与印第安长老共同掌秤，每一笔粮食的去向都刻在部落的记事木牌上。
当印第安人看到自己的份额与移民同等，甚至老人孩子还能多领半斗时，谣言的根基开始松动。
卡玛则带着那幅假画像，在各部落巡回解说：“你们看这茅草屋的屋檐，大华的房子是翘角，西班牙的才是平檐，这些人根本不是大华的兵。”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
大华历九年秋，金州堡的粮仓刚因福建水师的粮船充盈起来，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已在密西西比河两岸悄然涌动。
瓦尔德斯溃败后，其麾下副官费尔南德斯带着百余名残兵潜伏在墨西哥边境的丛林中，这位曾参与过十次殖民战争的西班牙军官，此刻正对着地图上“大华-印第安联防区”的标记，露出阴鸷的笑容。
他接到马德里的密令，要用最小的代价，搅黄大华与印第安人的联盟。
费尔南德斯的第一步，是从视觉冲击入手。
他让手下士兵脱下破烂的西班牙军装，换上从阵亡大华士兵身上剥下的号服，又在丛林边缘搭建了几座平檐茅草屋——这是西班牙殖民点的典型建筑，却与大华移民的翘角土房截然不同。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找来随军画师，当场临摹“抢粮”场景：两名“大华士兵”正推倒印第安老人的粮囤，另一个则抢夺孩童手中的玉米，背景里的平檐茅屋清晰可见。
三天后，这些画像被交到十个潜伏在印第安部落的奸细手中。
在缺粮最严重的红石部落，奸细借着给长老送草药的机会，“无意”中将画像掉落在议事火堆旁。
“长老您看，”奸细指着画像，声音压得极低，“昨天去金州堡领粮的黑岩部落，就被这样抢了，听说大华把粮食都留给移民，咱们印第安人只能挨饿。”
长老捡起画像，指尖划过“士兵”的号服，眉头渐渐拧成疙瘩——他上周刚见过大华送粮队，那些士兵待人格外客气，但画像上的场景又太过逼真。
谣言像野火般在部落间蔓延。
费尔南德斯特意针对不同部落定制了话术：
对靠近水源的青溪部落，奸细散布“大华要在河边修水渠，以后咱们的牛羊都没水喝”；
对参与码头建设的白石部落，则说“大华工匠故意松动脚手架，就是想让咱们劳工送死”。
更阴险的是，他用五袋玉米收买了红石部落的老祭司，让其在祭祀时“神谕”：
“外来的东方人，会抢走我们的土地与粮食。”老祭司在部落中的威望极高，这番话让原本半信半疑的民众彻底慌了神。
谣言铺垫半月后，费尔南德斯开始实施第二步——用实际行动制造冲突。
他挑选了二十名精锐，埋伏在红石部落前往金州堡的粮道旁。
当部落的运粮队带着空麻袋赶来时，这伙人突然从树丛中冲出，抢走了随行的三袋应急玉米，临走前故意留下几枚大华燧发枪的弹壳。
混乱中，他们放走了一名年轻的印第安人，让他“亲眼见证”是大华士兵动手。
消息传回红石部落，民众的怒火彻底爆发。
首领带着五十名勇士，在半路截住了前来协调粮荒的两名大华粮官，将他们扣押在部落的木屋中。
“不把抢的粮食还回来，就别想走！”首领的怒吼声，被远处的奸细听得一清二楚，当晚就有快马将消息送到费尔南德斯手中。
他当即下令：“去码头，给他们再添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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