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如铅。长桌两侧坐着十二位董事，他们的目光聚焦在陆深身上——或者说，聚焦在陆深体内那两个交替呈现的灵魂上。
陈董率先发难，将一叠文件重重摔在桌面上：“陆深，解释一下这个！我们刚刚得知你转移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流动资金到一个海外账户！这是在陆震东被捕后一周内发生的！”
温眠坐在会议室角落的观察席上，看到陆深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她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他的左手平静地放在腿上，而右手无意识地转着一支钢笔。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体语言在同一具身体上呈现。
“那笔转移是我授权的。”陆深的声音平稳如常，但温眠能听出其中细微的金属质感——那是夜在参与对话。
会议室一片哗然。
“未经董事会批准，私自转移巨额资金！陆深，你这是渎职！”另一位董事拍案而起。
陆深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投影仪。这个动作中有着夜的自信，却又不失陆深的优雅。他插入U盘，调出一系列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如果各位仔细看，”他指向屏幕，“这笔钱在三天后重新进入陆氏账户，带来了百分之四百的回报。”
董事们凑近细看，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
陈董眯起眼睛：“这是...做空了震东实业？但你怎么可能预判到它的股价会崩盘？就连我们也不知道陆震东的那些...违法行为。”
陆深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中带着双重音色：“我知道。因为那些‘违法行为’的受害者之一，就站在你们面前。”
温眠屏住呼吸。这是陆深和夜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间接承认他们的状况。
“陆震东不仅谋杀我的父母，”陆深继续，声音中夜的愤怒隐约可闻，“他还利用公司资源进行非法药物实验，挪用公款，建立离岸账户洗钱。而我，通过某种...特殊的记忆方式，保留了他所有罪证的细节。”
夜完全浮现了，他的姿态更加放松，几乎可以说是慵懒地靠在讲台边：“那笔资金转移，是我在陆深‘休息’时操作的。利用陆震东自己建立的洗钱渠道，反过来做空他的私人公司。 不是吗？”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董事们面面相觑，无法理解眼前这个时而严谨如商业精英，时而狂放如冒险家的男人。
陈董缓缓开口：“即使如此，这种高风险操作...”
“拯救了公司。”夜打断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如果没有这笔收益，陆氏本季度的财报将惨不忍睹。而现在，我们不仅平稳过渡，还有足够资金启动东南亚扩张计划。”
陆深重新掌控，声音回到克制的商业语调：“相关资料已经发到各位的邮箱。包括陆震东所有罪证的详细记录，以及我对公司未来的规划。”
董事们低头查看平板电脑，会议室只剩下手指滑动屏幕的声音。温眠观察到，陆深——或者说夜——精心准备的资料无可挑剔。既有陆深标志性的严谨数据分析，又有夜特有的直觉性市场预判。
陈董抬头，目光复杂：“这些证据...足以让陆震东终身监禁。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陆深的眼神暗了下去：“部分记忆...直到最近才完整浮现。”
这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真相。温眠知道，那些记忆一直由夜保管，直到他们学会信任彼此。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董事们离开时，看陆深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不再是看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而是看一个不可预测却能力超群的领导者。
陈董最后一个离开，他在门口停顿，回头看向陆深：“下周的股东大会，你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不是对我们，是对所有股东。”
门关上后，陆深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微微摇晃。温眠立即上前扶住他。
“切换太频繁了，”她担忧地说，“这对你的身体负担很大。”
陆深——或者此刻占据主导的意识——摇摇头：“必要的表演。他们必须亲眼看到...我们不是弱点，而是优势。”
他的声音中有着罕见的脆弱，温眠意识到这是两个人格同时疲惫的状态。
“回家吧，”她轻声说，“今晚你需要休息。”
但命运似乎不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陆深的手机响起，助理焦急的声音传来：“陆先生，不好了！陆震东在拘留所突发心脏病，被送往医院了！”
陆深的表情瞬间凝固。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唤醒了太多回忆。温眠紧握陆深的手，能感觉到他体内两个人格的激烈反应——陆深的克制与夜的愤怒在同时震荡。
医生从急诊室走出，表情严肃：“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他要求见你。单独。”
陆深看了温眠一眼，然后点头。
病房内，陆震东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控设备。他看起来比几周前苍老了许多，但眼中仍有着那种熟悉的算计。
“深，”他声音虚弱，“我知道时候到了。”
陆深站在床尾，保持安全距离：“什么时侯？”
“清算的时候。”陆震东咳嗽几声，“但在我认罪前，有些真相你应该知道。”
他示意陆深靠近，声音压低：“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但也并非完全如你记忆的那样。”
陆深的身体微微僵硬：“什么意思？”
“你父亲那天晚上约我见面，不是为了斥责我，而是为了向我求助。”陆震东的眼神变得遥远，“他发现公司账目有巨大漏洞，不是我的错，而是...他的。”
陆深摇头：“不可能。”
“你父亲投资失败，挪用了大量公款试图填补。”陆震东继续说，“那天晚上，他求我帮他掩盖。我们发生了争执，然后...”
“然后你杀了他。”陆深的声音冰冷。
陆震东苦笑：“如果我说是车辆失控，你信吗？我确实想吓唬他，但没想杀任何人。莉娜的死...是我一生无法偿还的债。”
病房外，温眠通过门缝看到陆深的背影剧烈颤抖。她知道，这段新的叙述正在撕裂他刚刚建立的内在平衡。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陆深嘶哑地问。
“因为我也厌倦了谎言。”陆震东闭上眼睛，“但我希望你明白，家族诅咒不只你一个人承受。我们都被某种...黑暗驱使。”
就在这时，温眠注意到陆震东的监控仪器显示异常——他的心率突然加速。她立即推门而入。
“他不对劲！”温眠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陆震东抓住陆深的手，力道惊人：“小心...公司里有他们的人...我一直被威胁...”
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开始抢救。在混乱中，陆深呆立原地，面色苍白。
“他说的是真的吗？”夜的声音完全浮现，充满困惑，“我们的记忆...一直不完整？”
温眠握住他的手：“记忆就像破碎的镜子，每个人只能看到自己那一角。”
陆震东被抢救过来，但陷入昏迷。医生表示情况不乐观。
那晚，陆深宅邸的书房里，温眠目睹了一场奇妙的内在对话。陆深和夜第一次不是为了控制权，而是为了真相而交流。
“我一直记得第二辆车的灯光，”夜说，声音异常平静，“但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那辆车是在躲避，而不是攻击。”
陆深接话：“而父亲去世前几周的焦虑，不是因为叔叔的威胁，而是因为自己的错误。”
他们轮流发言，像两个拼凑证据的侦探。温眠安静地记录，偶尔提供心理学视角的解读。
“创伤后应激障碍会影响记忆编码，”她解释，“更何况是儿童期创伤。你们的记忆可能都有偏差。”
凌晨三点，拼图终于完整。不是非黑即白的谋杀，而是一场由贪婪、恐惧和意外交织的悲剧。
陆深——此刻难以分辨是谁——抬起头，眼中有着深深的疲惫与释然：“所以没有纯粹的恶魔，也没有完全的圣人。只有复杂的人性和无法挽回的错误。”
温眠轻轻拥抱他：“这就是成长，陆深。接受世界的复杂性，同时保持自己的完整性。”
一周后的股东大会上，陆深做了一场令人难忘的演讲。他没有隐瞒自己的状况，而是巧妙地将之转化为优势。
“我们习惯于认为统一性代表稳定，”他站在台上，声音传遍会场，“但自然界的智慧告诉我们，多样性才是真正的韧性。”
夜适时浮现，用他特有的直接方式补充：“就像企业需要不同的人才，一个人也可以容纳不同的能力。陆深的严谨和我的冒险，在需要时都可以为公司服务。”
他们交替发言，配合默契，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股东们从最初的怀疑到惊讶，最后变为赞叹。
演讲结束后，陈董走上前，郑重地向陆深伸出手：“我为我之前的偏见道歉。陆氏需要的不是‘正常’的领导者，而是有远见的领导者。”
当晚，陆深和温眠站在宅邸的露台上，俯瞰城市灯火。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远处传来隐约的爵士乐声。
“股东大会通过了所有改革方案，”陆深说，声音中有着平静的喜悦，“公司危机解除了。”
温眠靠在他肩上：“而陆震东今天下午苏醒了，他同意全面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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