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大会的余波尚未平息，幽州城内那股积压多年的怨气仿佛找到了出口，随之涌出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炽热的情感——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拥戴。
当街砍翻贪官污吏的头颅，依律严惩那些昔日作威作福的豪强，让普通百姓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头顶这片天，真的变了，变得清朗，变得讲道理，变得……让他们有了活路和盼头。
这种情绪，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在公审结束后的第二天，以一种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轰然爆发。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幽州城，凤鸣军各营驻地外，便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百姓。
起初只是几个胆大的老汉和妇人，他们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饼子、煮熟的鸡蛋，甚至还有人家攒下来的几条咸鱼。
他们怯生生地靠近营地的岗哨，将篮子放在地上，对着那些持戈而立、面容肃杀的玄甲士兵，深深作揖，然后快步离开。
士兵们严格遵守军纪，不敢擅动，立刻将情况上报。
消息传到中军行营，李昭华闻之，沉吟片刻，对崔沅和卫铮道：
“民心质朴，不可寒之。
传令下去，百姓所赠，若为饮食，可酌情收下，但需按市价折算银钱，强塞予之，不可白拿百姓一针一线。
若有其他财物，一律婉拒。”
命令下达，但情况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得知凤鸣军愿意收下食物，并且还要给钱，幽州城的百姓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踊跃。
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从各个街巷、各个里坊，涌出了更多的人流。
他们扶老携幼，挎篮提罐，如同潮水般向着凤鸣军驻扎的几个主要营地汇聚。
不再是零星的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场面瞬间变得宏大而感人。
白发苍苍的老妪，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一小罐蜂蜜，颤巍巍地塞到一名年轻的医护兵手里，含着泪道：“闺女，拿着，甜嘴……你们受苦了……”
面黄肌瘦的汉子，扛着自家仅剩的半袋黍米，非要往辎重营的车上倒：“军爷！收下吧！俺家没啥好东西，就这点粮食，你们吃饱了，才好保护咱们啊！”
扎着总角的小儿，被母亲推着，将一枚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努力踮起脚递给一名站岗的士兵：“兵姐姐，吃……吃蛋……”
更有许多妇人，自发地组织起来，在营地外围架起临时的锅灶，烧起开水，将自家带来的杂粮做成热乎乎的饼子、粥饭，免费提供给换防下来、疲惫不堪的士兵食用。
“使不得！大娘，这真使不得！我们有军粮！”一名玄甲军校尉看着递到面前的热粥，连连摆手，急得额头冒汗。
“啥使不得！”那领头的大娘眼睛一瞪，带着北地妇人特有的泼辣。‘
’“你们千里迢迢跑来，打跑了慕容桀那帮天杀的，给咱们除了害，分了田，还讲道理！
吃俺们一碗粥咋了？是不是嫌俺们的东西脏？”
校尉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周围无数双殷切而真诚的眼睛，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却拿出家中最好食物的百姓，这个在战场上刀砍到身上都不眨一下的女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类似的情景，在幽州城各处凤鸣军驻地外上演。
士兵们严守纪律，不肯白拿，百姓们却执意要送，甚至有些性子急的，见士兵不肯收，直接就将食物篮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任凭士兵在后面呼喊追赶。
一时间，军营外竟形成了一种“你追我赶”、“你推我让”的奇特而温馨的景象。
欢声笑语，感激涕零，交织在一起，冲散了战争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
卫铮骑马巡视各营，看着这万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盛大场面，饶是她心硬如铁，此刻胸中也如同堵了一团火，灼热而激荡。
她猛地一勒缰绳，对着身后跟随的将领们，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都给老娘听好了！看见没？这就是咱们打仗的意义！
谁他爹的以后敢祸害这样的百姓，老娘第一个剁了他！”
石红绡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过来，看着这景象，啧啧称奇：
“姑奶奶我走南闯北，见过的场面多了，这么掏心掏肺犒劳军队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慕容桀那老小子要是地下有知，怕不是得再气死一回。”
李昭华没有亲临现场，她站在行营的高处，远远望着那几条通往军营、络绎不绝的人流，望着那升腾的炊烟和隐约传来的欢声，久久沉默。
阳光洒在她身上，玄色衣袍上的金凤纹路熠熠生辉。
崔沅安静地站在她身后，轻声道：“陛下，民心如此，北地定矣。”
李昭华缓缓点头，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是啊，民心如此……”她轻声重复，嘴角终于勾起一抹释然而欣慰的弧度，“这，才是朕想要的江山。”
万民欢呼，箪食壶浆。
这自发的、朴素的犒劳，比任何捷报和颂歌，都更能证明这场北伐战争的正义与成功。
凤鸣朝不仅赢得了土地，更赢得了北地千万百姓的归心。
这无形的财富，将成为新朝最稳固的基石，支撑着她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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