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侦查小队是在后半夜悄然返回的。
他们没有惊动营地外围的暗哨，而是通过事先约定的、以特定节奏敲击岩壁的方式，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警戒线，如同归巢的夜枭，径直来到了玄玑真人、陈寻和沐晚秋所在的议事岩洞。
洞内只燃着一盏光线微弱的兽脂灯，映照着几张凝重疲惫的面容。林轩、朱能以及那名豹妖战士身上都带着新的擦伤和泥泞，显然经历了一番周折。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风尘仆仆的紧迫感。
“情况不妙。”林轩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魔道营地比我们预想的更庞大，戒备也更森严。我们在外围潜伏了两日，才勉强摸清大概。”
他迅速在地上用炭灰勾勒出简易的地形图，标注出魔道营地的位置、规模、岗哨分布，以及几条可能的进出路径。
“营地内常驻魔修约五十，其中金丹气息至少八道，包括之前判断的拜心教、幽魂殿、血煞宗三派。更重要的是，”林轩语气加重，“我们确认了那股元婴威压的来源——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如万载玄冰的老者，极少露面，但所有魔修对他都极其敬畏，称其为‘阴骨长老’。此人修为，恐怕已在元婴中期！”
元婴中期！众人心头都是一沉。沐晚秋虽是元婴，但初入此境不久，且身上带伤，面对一个老牌的元婴中期魔修，胜算渺茫。
“他们并非单纯驻扎。”豹妖战士声音嘶哑地补充，他指了指地图上营地中央的位置，“那里，确实在搭建祭坛，而且已经接近完成！祭坛形制古怪，呈三角状，三个角上分别镶嵌着不同颜色的晶石——暗红、幽绿、漆黑。我们冒险靠近时，听到有魔修提及，需要‘生魂血引’、‘地煞冲窍’、‘迎请圣主法身降临’！”
生魂血引！地煞冲窍！圣主法身！
这些词让陈寻立刻想到了地底那被污染的剑意（剑煞）和封印的核心邪物！魔道果然是要以血祭仪式，强行冲开“地窍”，引动地煞（被污染的剑意或邪气），接引所谓“圣主法身”（很可能就是封印中那邪物的部分力量或意识）降临！
“他们选定的‘地窍’位置，”林轩指向地图上营地东北方向约三里的一处山谷洼地，“就在那里。我们冒险潜入附近探查，那处洼地阴气极重，地面有裂缝，不断有淡灰色的污秽气息渗出，与地底那股邪气感觉一致。周围已经有魔修在布置引导阵法，插下了不少绘制着魔纹的黑色阵旗。”
陈寻对照着自己脑海中的地脉感应图，林轩所指的位置，恰好处于他感应到的几处“躁动”剑意遗存和主封印裂痕区域的交界处，地脉在此处最为混乱脆弱，确实是理想的“突破口”。
“仪式时间呢？”玄玑真人沉声问道。
“最迟后天月圆之夜！”朱能插话，小脸上满是后怕，“我们偷听到两个换岗魔修的对话，说‘月华最盛时，阴气贯通，血引足数，便可一举功成’。他们还提到，血引‘还差一些’，正在加紧搜捕附近的‘血食’。”
月圆之夜！后天！时间如此紧迫！
“血引……他们需要多少？从哪里来？”沐晚秋寒声问道。
林轩脸色难看：“具体数目不清楚，但从他们谈话的口气，恐怕需要不少活人生魂。附近山林中可能还有一些零散的幸存者或小规模聚集点，都是他们的目标。我们返回途中，在西南方向二十里外，发现了一个刚被摧毁不久的小型村落遗迹，看痕迹就是这两日的事，现场残留着浓重的魔气和……血腥味。”
魔道正在为了仪式，大肆屠戮搜捕！而星火营地，很可能也在他们的猎杀名单上，只是因为地势险要、人数相对较多且组织有序，才暂时未被当作首选目标。一旦仪式完成，魔道力量大增，或者腾出手来，营地必然面临灭顶之灾！
洞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敌人实力强大，计划明确，时间紧迫。而己方力量分散，伤员众多，情报有限。
“不能让他们完成仪式！”陈寻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必须阻止他们，至少……要破坏他们的血祭准备，拖延时间。”
“如何阻止？”一名长老涩声道，“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能硬拼，但可以袭扰，可以破坏他们的准备。”陈寻的目光在地图和林轩带回的信息上快速扫过，“他们的祭坛需要特定晶石和阵法维持，血引需要抓捕活人。我们可以针对这两点下手。”
他看向林轩：“林师兄，能否确定他们储存晶石和关键阵法材料的地点？以及，他们外出搜捕‘血食’的队伍，通常走哪条路线，何时出发返回？”
林轩略一思索，指着地图：“祭坛附近的物资堆放地我们大致有数，防守相对外围一些。至于搜捕队伍……他们通常是清晨和傍晚各派出两三支小队，每队五六人，由一名金丹带队，路线不定，但大致围绕着营地东北、西、南三个方向扇形搜索，日落前必须返回。”
“好。”陈寻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袭扰小队，目标不是杀伤，而是破坏物资，制造混乱，拖延进度。同时，我们可以尝试伏击他们的搜捕小队，一来削弱其力量，二来或许能救下一些幸存者，三来……也能获取更多情报，甚至扰乱他们对‘血引’数量的计算。”
这个计划很冒险，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主动出击方案。
“谁去执行？”玄玑真人环视众人。袭扰和伏击都需要精锐，且危险性极高。
“袭扰物资存放地，需要精通隐匿和破坏。”沐晚秋看向那名擅长土遁和阵法的执事，以及豹妖战士，“你们二人，再搭配两名身手敏捷、胆大心细的弟子，可否？”
那名执事和豹妖战士毫不犹豫地点头：“愿往！”
“伏击搜捕小队，需要强攻和速战速决。”林轩主动请缨，“我、朱师弟，再带上两位剑修师弟和一名妖族战士，五人一组，机动性强，足以应付一支金丹带队的搜捕队。”
“可以。”陈寻同意，“但切记，一击即走，不可恋战。我们的目的是拖延和削弱，不是决战。得手后立刻撤回，不可暴露营地位置。”
“那阴骨长老……”一名长老担忧道。
“元婴魔修坐镇核心，轻易不会离开祭坛和营地。”沐晚秋分析道，“只要我们的行动不直接威胁到祭坛和他本人，不造成过大伤亡，他多半不会亲自出手追击。但袭扰小队和伏击队伍必须万分小心，一旦察觉元婴气息靠近，立刻远遁。”
计划初步确定，众人又仔细商议了行动细节、撤退路线、联络信号等。玄玑真人立刻去安排人手，准备必要的符箓、丹药和伪装物品。
陈寻则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林轩和沐晚秋。
“师尊，林师兄，还有一事。”陈寻神色凝重，“地底的情况，比我之前说的更复杂。除了那些剑意遗存，我怀疑……魔道营地下面，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他将自己神识遭遇魔道元婴意念探查，以及对方试图沟通地脉、定位“地窍”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补充了自己对主封印裂痕和“地窍”关联的推测。
“你的意思是，那阴骨长老亲自探查地脉，不仅仅是为了仪式定位，还可能是在寻找封印本身的弱点，或者……想要沟通封印下的东西？”沐晚秋眉头紧锁。
“很有可能。”陈寻点头，“那‘圣主法身’，若真与封印下的邪物有关，他们或许不只是想引动力量降临，还想……与之建立更直接的联系，甚至取得部分控制权。若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这比单纯的血祭引煞更加可怕！
“地底之事，非人力所能速解。”林轩沉声道，“眼下最急迫的，还是破坏他们的仪式准备。地底的秘密，或许能在行动中，从俘虏或缴获的物品里找到更多线索。”
陈寻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我会继续尝试沟通地脉，尤其是那些尚存清明的剑意遗存。若能获得它们的些许助力，或者更清楚地了解封印状态，对我们或许有帮助。”
众人散去，各自准备。
陈寻回到自己静修的角落，却没有立刻开始调息。他取出一小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以指为笔，蘸着清水，在上面缓缓勾勒起来。他画的是自己感应到的地脉节点、剑意遗存分布，以及推测的主封印轮廓和裂痕位置。
清水线条很快干涸消失，但图案已深印在他脑海。他的目光落在代表那几处“平和”剑意遗存的标记上，又看向魔道营地和“地窍”位置。
“同源……守护……”他低声自语，眉心守护印记微微发热，“若你们尚有灵，当知魔劫再临，邪祟欲出。我之力微，然愿承先辈遗志，护此山河……可否，借我一缕剑意，指引前路，共抗魔氛？”
他并非奢望这些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剑意残念能立刻响应，只是将这份意念，随着自己再次沉入地脉的道韵，缓缓传递出去。
这一次，他不再广泛探查，而是将意念集中，如同涓涓细流，温柔而坚定地流向那处曾给予他“指引”的平和剑意遗存所在。
夜色深沉，营地中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山林隐约的兽吼，一片寂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寂静之下，暗流已然开始加速涌动。
血祭将启，风暴将至。星火营地这刚刚点燃的微光，能否在月圆之夜到来前，成功撼动那已然张开的黑暗罗网？
陈寻闭目凝神，身下的岩石传来大地恒定而微弱的脉动。他的道，他的守护，将与这片土地深埋的古老意志一起，迎接黎明前最黑暗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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