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铺里弥漫着食物朴素而温暖的香气。姜悦小口喝着碗里的鸡丝粥，米粒熬得恰到好处，软糯香滑，带着淡淡的咸鲜，是她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熟悉是因为他曾经日复一日地送来，陌生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静下心来品尝。
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韩司远。他吃相依旧斯文，甚至带着点属于上位者的、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但动作明显有些拘谨，不像在谈判桌上那般挥洒自如。他似乎不太习惯在这种充满市井气息的小店里用餐，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她，带着一种尚未完全褪去的、小心翼翼的观察。
老板娘又过来添了一次小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神里的探究几乎不加掩饰：“韩先生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以前总是打包，这还是第一次带人来店里吃呢。”
韩司远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耳廓似乎又有点泛红。
姜悦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发酸。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轻声说：“粥很好喝。”
他立刻抬眼看向她，眼神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肯定，紧绷的嘴角又松弛了几分：“你喜欢就好。”
很简单的对话，却让这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一种无声的、甜暖的气息。
吃完饭，韩司远起身去结账。姜悦看着他站在柜台前高大的背影，和老板娘低声交谈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在她心中符号化、甚至妖魔化的男人，此刻真实得有些……可爱。
走出粥铺，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韩司远很自然地再次牵起她的手，这一次，动作顺畅了许多，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接下来想去哪里？”他侧头问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崭新的、属于“男朋友”的询问意味。
姜悦其实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和他这样牵着手，在寻常的街道上走走，感受着傍晚的城市烟火气，就已经很好。她摇了摇头：“随便走走就好。”
“好。”他点头，握紧了她的手，放慢脚步，迁就着她的节奏。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路过一家花店，韩司远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门口摆放的鲜花上扫过。
姜悦察觉到了，心里微微一动，以为他会像寻常情侣那样，进去买一束花送给她。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低声解释了一句：“玉簪还在开。”
姜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觉得，既然工作室里已经有她喜欢的、正在盛开的玉簪，就不需要别的花了。这种近乎执拗的、只针对她个人喜好的“专一”，让她心头暖融融的。
他们走过喧闹的商业街，也穿过安静的老社区。没有太多言语，偶尔交谈几句，也是关于路边的树，某个有趣的店铺招牌，或者天上形状奇特的云。很平常的内容，却因为身边人的不同，而变得意义非凡。
韩司远的话依旧不多，但他会认真听她说的每一句话，在她指向某个东西时，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给出简短的回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带着审视和距离感，而是努力地、尝试着融入这最普通不过的日常。
走到一个街心公园附近，姜悦觉得有些累了，指了指里面的长椅：“坐一会儿吧。”
长椅有些旧，落着几片梧桐树叶。韩司远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椅面，才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边，距离很近，手臂几乎相贴。
夕阳彻底沉入高楼之后，天边只剩下瑰丽的晚霞。公园里有孩童在嬉笑追逐，有老人在散步聊天，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悦靠在椅背上，看着这安宁的景象，感觉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她轻轻将头，靠在了韩司远的肩膀上。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臂，有些迟疑地，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点生疏和小心，手臂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给了她依靠，又不会让她感到束缚。
姜悦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沉稳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杂着刚才粥铺里淡淡的食物味道。一种久违的、巨大的安宁感和归属感，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
原来，卸下心防，接纳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冷吗？”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不冷。”她轻声回答，往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他揽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孩童的欢笑和树叶的沙沙声。霞光渐渐暗淡，街灯次第亮起，在他们周身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
没有激烈的告白，没有刻意的浪漫。
只有这黄昏街头，一个依靠的肩膀，一次笨拙却真诚的拥抱，和一碗终于被接纳的、带着温度的粥。
但这于他们而言，已是跨越了万水千山，最盛大、最圆满的仪式。
姜悦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摩擦，有需要磨合的地方。但此刻，她无比确信，这个重新开始的决定，是对的。
因为，心的方向，从未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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