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涟漪的反馈(盛唐)
长安的春意,今年似乎来得格外透彻。不仅在于灞桥柳色绿得比往年更润,曲江波光潋滟得比往年更亮,更在于弥漫在整个士林文苑间,一种难以言喻却又切实可感的通透感与昂扬气。那层曾笼罩在文化创造力之上的、稀薄却顽固的“滞涩”与“迷茫”,如同被一场无人知晓的春雨悄然洗净。
变化,首先以诗为证。
城南,一处僻静的竹园。 素以诗风清冷孤峭闻名的老诗人郑寒,在病榻上缠绵数月后,竟提笔写下了生平第一首不见寒意的诗:
“沉疴忽觉身如羽,魂梦频渡星汉津。
恍见虹霓接霄壤,中有光尘渡古今。
莫道残躯困朽榻,灵台已架无形梯。
拾级欲问青天语,风送千家诵读音。”
诗中“无形梯”、“渡古今”的意象,并非他以往风格,却自然流出,毫无斧凿。家仆将诗稿示于来访的几位诗友,皆惊异不已,一位友人沉吟道:“郑公此诗…气韵贯通,了无滞碍,似有‘文脉接通’之感?”
西市,胡商云集的酒肆“醉四方”。 一位性格豪放、常混迹于此的落拓诗人高适(非历史上的高适,为虚构角色),在痛饮三碗西域烈酒后,掷碗高歌:
“君不见,光阴长河浪千叠,淘尽英雄如砂灭!
又不见,昨夜天风吹酒醒,星河倒挂作长街!
街上有桥非金玉,光影铺就接城阙。
我在桥头呼旧友,回声来自唐虞月!
噫吁嚱!醉眼但见桥横空,醒时犹觉气贯虹。
从此挥毫蘸天色,要写人间第一等!”
这狂放不羁的《醉歌行》当即被酒客传抄,迅速在市井与部分不拘小格的士子中流传。“光影桥”、“接城阙”、“回声唐虞月”的奇幻想象,与那股冲天豪气,让闻者血脉贲张,仿佛胸中也有一股“气”要破体而出,连接那渺远的过往。
务本坊,国子监附近一处清雅书斋。 一位出身世家、诗风向来典丽精工的年轻官员王缙(亦为虚构),在奉命整理一批前朝文献后,于深夜写下:
“青灯黄卷对深宵,忽觉简牍生微潮。
非关夜露侵窗入,似有灵犀纸上跃。
遥想先贤秉烛夜,丹心碧血注端毫。
千年晦暗一朝扫,始信文脉有金桥。
金桥无形连肺腑,我今落笔亦滔滔。
愿将此身化桥石,承前启后稳不摇。”
这首诗相较于前两者,更为理性沉静,却清晰地表达了“文脉金桥”的概念,甚至提出了“化身桥石”的守护意愿。此诗在较为正统的文人圈子中引起深思,不少官员士大夫读后,虽觉“金桥”之喻新奇,却莫名感到一种心安与责任。
东郊,一处可以远眺长安城廓的山亭。 诗会常客张澈,与三两同好在此小聚。看着脚下繁华的都城与远处隐约的终南山影,他心中再无往日郁结,提笔写下:
“曾怨身居市井嚣,心隔山河万里遥。
今登高亭豁双目,始觉天地本非辽。
云烟为线山作柱,隐隐长桥架九霄。
连通秦汉烽火色,融汇隋唐管弦调。
我辈原是桥上客,莫叹前路无知交。
但将赤诚付吟咏,清音自可达舜尧。”
他的诗,将个人的开阔心境与宏大的“沟通古今之桥”联系起来,明白地表达了“我辈原是桥上客”的归属感与使命感。
奇妙的是,这些诗句——郑寒的“无形梯”、高适的“光影桥”、王缙的“文脉金桥”、张澈的“云烟长桥”——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创作,作者之间并无密切交流,诗风题材也大相径庭,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于“桥”的意象,并赋予了其沟通古今、连接文明、承载精神的深刻内涵。
起初,这只是个别诗人的灵感迸发。但很快,敏锐的士林便察觉到了这种不寻常的“巧合”。诗作被传抄、品评、唱和,更多的诗人,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感染与启发,也开始在作品中融入类似的意象与感悟。有的写“梦中有路接星汉,醒来墨池泛古香”,有的写“忽觉胸中块垒消,似有暖流接盛朝”……
一种朦胧而坚定的共识,如同水晕般在长安的文化圈层中荡漾开来:文脉,似乎真的“接通”了。 不是通过官方的提倡,不是通过学派的论战,而是一种仿佛来自文明深处的、集体的灵感迸发与精神共鸣。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久违的、充满希望的乐观情绪——“文脉接通,盛世可期”。
诗人们感到下笔如有神助,思绪流畅,表达的欲望空前强烈。
学者们研读古籍时,时常有豁然开朗、触类旁通之感。
连普通的读书人,也觉得自己背诵经典、理解文义比往日更加轻松,仿佛有“先贤在侧,耳提面命”。
这种变化难以量化,却真实地影响着每一个浸润其中的人的精神状态。它驱散了“文化湮灭”期残留的彷徨与无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自身文明创造力、对时代文化繁荣的强烈自信与期待。
这不是狂热,而是一种深沉的、发自内心的笃定:我们正处在一个伟大的、文运昌隆的时代,并且,这种昌隆不是孤立的,它连接着过往所有的辉煌,也必将照亮未来的道路。
张澈在一次“求真诗社”的聚会上,对着满座意气风发的同好,举杯慨叹:“诸君可曾发觉?近来我等诗思泉涌,下笔酣畅,非独一人之幸,实乃时运所钟。这‘桥’,或许并非虚妄,而是文明气运凝聚、文心相通之象。吾辈既感此幸,当不负此桥,不负此世,以真情实感、有益世道之文,为此桥增砖添瓦,方不负这‘桥上客’之名!”
此言一出,满座赞同。一种自发的、将个人创作与宏大文明传承联系起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许多文人士子心中悄然生根。
盛唐的集体意识,正以其最擅长、最敏锐的方式——诗歌与文心——对那座无形之桥的存在,发出清晰而热烈的共鸣与回应。这共鸣,本身就已是在为桥梁的“存在合法性”,浇筑一层坚实而璀璨的文化基石。
涟漪自长安起,正悄然漫向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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