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萧景渊的礼物
双向连接窗口开启，还剩十六小时。
“初心号”内的气氛紧绷如弦。林晚秋几乎住在主控室里，与璇玑——或者说，正在苏醒的桥梁守护者意识——反复推敲着“共振锚定”的每一个细节。盛唐、大晟的能量节点坐标需要微调，与现代传输的频率需要对齐，而最关键的秦汉共鸣引导方案，更是需要精密到毫秒级的计算。
就是在这样分秒必争的时刻，林晚秋忽然意识到，萧景渊已经整整三天不见踪影。
起初她以为他在辅助测绘长安地脉，或者去收集某些只有他这个时代的人才能感知到的能量波动数据。但当她询问璇玑时，得到的回答却是：
【萧将军于七十二小时前离开‘初心号’，最后一次能量信号出现在长安西市方向。他关闭了血盟的主动定位功能，但生命体征稳定。】
关闭了定位？
林晚秋的心微微一沉。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个讯息都没有留下？
她尝试通过血盟的微弱感应去寻找他——那契约依旧在，她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体里奔腾的内息，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他身处一个温度极高的环境，周围回荡着有节奏的、沉重的敲击声。
他在打铁？铸剑？
这个念头让林秋更加困惑。萧景渊的佩剑“镇岳”是名匠所铸，随他征战多年，从未离身。他为何要在此时...
“璇玑，能调取西市周边的影像吗？”她问。
【能量需优先保障共振推演。】守护者的声音温和却坚定，【但我可以告诉你，萧将军的生命波动非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专注与期待。】
期待？
就在林晚秋的担忧与疑惑几乎要达到顶点时，舱门滑开的轻响传来。
她猛地转身。
萧景渊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一身墨色劲装沾满了细小的金属粉末和烟尘，束发的带子有些松散，几缕黑发垂落额前。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这几日也未曾安眠。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淬炼过的星辰。
他手中，捧着一个长形的、用素朴青布包裹的物件。
“你去哪里了？”林晚秋快步上前，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还好吗？”
萧景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又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柔和的弧度。
“去准备了一件礼物。”他说。
“礼物？”林晚秋愣住。在这个关乎两个时代命运的倒计时里，礼物？
萧景渊走到主控台前，将手中的物件轻轻放下。他没有立刻解开青布，而是先抬手指了指悬浮在空中的、代表“共振锚定”进度的复杂模型。
“你们推演的那个‘第三条路’，我虽不能完全明白其中道理，但我听懂了一件事。”他的声音沉稳，“这条路若成，你将同时属于两个时代，成为连接古今的桥梁。而这条路若不成...”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可能性，但林晚秋明白。
“无论成或不成，”萧景渊继续说，目光落在青布包裹上，“我都想送你一件东西。一件能代表‘我们’的东西，一件...既能陪着你，又不会困住你的东西。”
他缓缓解开青布。
布帛滑落，露出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柄剑。
但绝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剑。
剑鞘是深沉的玄色，材质非木非金，表面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暗纹，细看之下，那些纹路竟像是无数微小到极致的文字——是秦篆、汉隶、唐楷的混合，隐约可辨“风”“雅”“颂”“仁”“义”“礼”“智”“信”等字眼。鞘身温润，触手生温，仿佛承载了千年的文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剑柄。握柄处缠绕的并非丝绸或鲨鱼皮，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泛着珍珠光泽的丝线，丝线中编织进了点点细碎的金色与暗红色晶体——林晚秋认出来了，那是她在匠作监修复某些顶级玉器时，偶尔会出现的“血沁”和“金砂沁”的微粒。
萧景渊握住剑柄，缓缓拔剑出鞘。
剑身显现的瞬间，主控室内的光线仿佛暗了一瞬。
那剑身并非明亮的银白，而是一种深邃的、如同夜空般的暗蓝色，上面散布着点点微光，细细密密，宛若星辰。那些“星辰”并非随意点缀，而是构成了清晰的星图——北斗、紫微、二十八宿...甚至还有几颗璇玑标注过的、代表时空节点的特殊星辰标记。
而在剑身近护手处，刻着两行极小的字，一行是秦篆：“春秋代序”；一行是唐楷：“物华天宝”。
林晚秋屏住了呼吸。
“这剑...”她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剑身上方，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梦，“这材料...”
“是你修复过的文物残片。”萧景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过去三年，每当你修复完一件重要器物，那些无法再使用、本该废弃的边角料——断裂的玉琮碎块、青铜鼎的锈蚀残片、古琴磨损的徽位、画卷装裱时替换下的旧绢...我都请乔大匠暗中保留了下来。”
林晚秋瞪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乔大匠起初不明白我要做什么，直到我告诉他。”萧景渊凝视着剑身上的星图，“我说，我想铸一柄剑。一柄不杀人的剑。一柄能将那些本该消散在时光里的‘记忆’，重新凝聚起来的剑。”
他将剑完全拔出，横于身前。剑身无锋，但那股沉静厚重的气息，却比任何利刃都更撼动人心。
“我寻访了七位退隐的铸剑大师，最终在终南山深处，找到了一位曾为皇室铸礼器、如今已百岁高龄的欧冶子后人。”萧景渊说，“我与他闭门三日，以地心之火为炉，以北斗星光为淬，将这些残片一一熔炼、提纯、融合。”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剑身上的星辰刻痕：“这些星图，是根据你留在匠作监的那些星象记录，以及璇玑偶尔透露的时空方位，由那位老匠人亲手錾刻。他说，此剑承载的不仅是金石之质，更是文明之魂。所以它不该有锋刃，它该是一柄‘守护之仪’。”
林晚秋的视线模糊了。她看着那柄剑，看着那些她曾亲手触摸、修复、赋予新生的文物碎片，如今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聚，化为星辰，化为文字，化为一句沉默的誓言。
“你为什么...”她的声音哽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萧景渊将剑轻轻归鞘，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因为我不知道十六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海，“若那条‘连接之路’走通，你将穿行于古今之间。这柄剑，或许能在你需要时，成为你引动某个时代共鸣的媒介——毕竟，它的‘骨血’里，流淌着从商周到大唐的文明印记。”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若那条路走不通...若你必须离开，回到你的时代。”
他的拇指抚过剑鞘上那句“物华天宝”。
“那么，就让这柄剑替我看看你来的那个世界。”萧景渊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郑重，“让它代替我，站在你书房的一角，感受那个世界的阳光雨露。让你在每次看到它时，能想起在这边，有一个人，有一段岁月，有一些你亲手修复过的文明印记，永远与你有关。”
“而你，”他最后说，将剑轻轻放入她颤抖的手中，“不必回头。不必牵挂。只需带着它，就像带着一片这里的星光，继续在你来的世界里，做你该做的事，走你该走的路。”
剑入手，比想象中轻，却又重得让她几乎捧不住。
那不是金属的重量，那是三年时光的重量，是无数个她在灯下修复文物的深夜的重量，是他默默收集每一片碎屑的心意的重量，是两个时代文明碎片在此刻共鸣的重量。
林晚秋紧紧抱住那柄剑，将脸贴在微凉的剑鞘上。玄色的鞘身有着玉石般的温润，那些细微的文字纹路摩挲着她的脸颊，仿佛无数先贤的低语。
她终于明白他这三日去了哪里。
他不是去逃避，不是去告别。
他是去为她锻造一个“故乡”。一个无论她走到哪个时代、哪片星空下，都能随身携带的、浓缩了“他们”共同记忆的故乡。
“这剑...有名字吗？”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问。
萧景渊抬手，为她拭去泪水，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有。”他说，“那位老匠人熔炼最后一片残渣时，炉火中映出了长安城的万家灯火。他说，此剑当名为——”
他握住她的手，引导她的指尖，在剑鞘末端一个极隐蔽的凹槽处，轻轻按下。
剑鞘微微震动，那些流淌的暗纹瞬间亮起柔和的金光，在空气中投射出两个光影凝聚的古篆字：
【长 安】
不是帝都长安，不是地理长安。
是“长治久安”。是“长久平安”。是“此处心安，便是吾乡”。
林晚秋望着那两个字在空气中缓缓消散，抱紧了怀中的剑，也抱紧了眼前的人。
十六小时后，无论前路是通途还是绝境，她都知道——
她已携带了一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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