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双星之影
匠作监的日子，仿佛一池被投入两颗巨石的春水，表面涟漪微荡，深处却已暗流旋生。那两颗“巨石”，便是镇北将军萧景渊与三皇子沈砚。
林晚秋，这个最初被视为不祥、备受冷落的戴罪之女，如今虽依旧做着分拣杂物的活计，住在简陋的小院，但她在匠作监众人眼中的形象，已悄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最初，人们只是畏惧于萧将军那日亲自前来问询的冷冽气场，行事间对林晚秋多了几分客气，不敢轻易刁难。随后，三皇子殿下频繁的、毫不避讳的造访与赏识，更是在这层客气之上，镀上了一层名为“背景”的迷离光晕。
两种截然不同的关注，如同两道风格迥异却都无比强烈的光源，共同投射在林晚秋身上，将她笼罩在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阴影与光晕之中。
“你说，林姑娘到底什么来头？萧将军那般人物，竟也默许她接触那些军中旧物？”
“何止默许！我瞧着，那日将军亲兵送来的木匣，分明就是特意给她的。”
“三殿下才更是看重呢！几乎隔三差五便来，那般温言细语，探讨学问，我入匠作监这些年，何曾见过殿下对谁如此青眼有加？”
“一个冷面阎罗，一个温润君子……这林姑娘夹在中间，倒真是……啧啧。”
类似的窃窃私语，在茶余饭后，在廊下转角，悄然流传。众人看向林晚秋的目光里，敬畏、好奇、探究、嫉妒，种种情绪交织，复杂难言。
张主事如今见到林晚秋，脸上总会堆起比以往更热情三分的笑容，吩咐活计时也客气得近乎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同时得罪了她身后那两尊大佛。其他吏员更是如此，与她交接物料时，语气恭敬，手脚麻利，甚至有人会主动帮她分担些粗重活计。
这种变化，林晚秋感受得真切。她乐得清静，却也深知这“清静”之下潜藏的危险。萧景渊的默许如同冰冷的铠甲，提供保护，却也带着距离和审视；沈砚的维护如同温煦的华盖，遮风挡雨，却也引来更多瞩目与猜测。
她行走在匠作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无形地隔离开来。人们对她客气疏远，既不敢得罪，也不敢轻易靠近。她像是一个孤岛，被两条截然不同却都强大无比的航线同时标记，自身却依旧漂浮在莫测的海面上。
这日，她需要去库房领取一批新到的朱砂原料。负责看守库房的老吏以往总是慢吞吞的，少不了几句抱怨，今日却见她一来，立刻站起身，脸上挤出殷勤的笑：“林姑娘来了？要领朱砂是吧？您稍候，小的这就去取最好的那份来！”
态度转变之大，让林晚秋心中暗叹。
就在老吏转身去取货时，廊道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是萧景渊带着两名亲兵，正与匠作监的一位副总管边走边谈，似乎是在核查一批即将运往边军的军械图纸。他目光扫过库房这边，看到了林晚秋，脚步未停，视线却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不再是最初纯粹的审视与怀疑。
几乎是前后脚，另一侧通往书画修复室的廊道上，沈砚也带着一名内侍缓步而来，手中拿着一卷画轴，看样子又是来找林晚秋“探讨”的。他见到库房前的萧景渊，微微颔首示意，笑容温雅：“景渊也在。”
萧景渊停下脚步，抱拳回礼，声音冷硬：“殿下。”他的目光在沈砚手中的画轴上一掠而过，又淡淡地扫了林晚秋一眼。
林晚秋立刻垂首，向两位贵人行礼。她能感觉到，这一刻，周围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小小的库房门口，聚焦在她，以及她身前那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耀眼的男子身上。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砚笑容不变，对林晚秋温声道：“晚秋姑娘且先忙，本王在修复室等你。”说罢，又对萧景渊点了点头，便带着内侍先行离开了。
萧景渊则没有再多言，继续与那副总管向前走去，仿佛刚才的照面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可留在原地的林晚秋，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离去背影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压力与关注，如同两道无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身上。
老吏取来了朱砂，双手奉上，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林姑娘，您拿好。”
林晚秋接过朱砂，道了声谢，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她知道，自己已彻底被置于“双星”之影下。这阴影能庇护她暂离宵小的暗算，却也让她再也无法隐匿于众人之中。未来的路，注定要在这微妙的平衡与无尽的审视中，如履薄冰地前行。
她抬头，望了望匠作监四四方方的天空，湛蓝，却也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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