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价值的展现
萧景渊那句“你对匠作监，了解多少？”问得平淡，落在林晚秋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这不是随口的询问，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评估，一个决定她下一步命运的关键考题。
他不再纠缠于那无法验证的“预感”来源，转而问及一个具体的、她可能有所接触的领域。这意味着，他从那场被验证的预言中，已经确认了她具备某种“价值”，现在，他需要进一步评估这“价值”的深度与广度，以决定如何“使用”她。
林晚秋心念电转，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她不能表现得一无所知，那会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神秘感和价值大打折扣。但也不能夸夸其谈，暴露太多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那会引来更大的怀疑和危险。
她需要展现的，是观察力，是逻辑，是基于有限信息进行合理推断的能力，以及……一点点的，与“器物”相关的潜在天赋。
她垂下眼睫，做出思索状，实则是在快速整合原主记忆中关于匠作监的零星碎片（多是听闻父兄或来客提及），并结合这几日通过【探查】观察那些粗劣食器得到的信息。
片刻的沉默后，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萧景渊那审视的目光，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清晰而沉稳：
“回将军，民女愚钝，身处深闺，对朝堂官署所知甚少。”她先自贬，划定认知边界，“只隐约知晓，匠作监隶属内府，掌宫中器用营造，举凡金、玉、木、土、革、丝，乃至舆辇、册宝、图籍，凡所需之物，多由其监造、修缮。”
这是基础信息，符合她官家小姐的身份，不会出错。
然后，她话锋微转，将话题引向了自己能够观察到的细节：“至于了解……实在谈不上。只是……”她微微侧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院内那个被随意丢弃、未曾清洗的粗糙食盒，以及里面残留的、边缘泛着毛刺的陶碗。
“只是观近日送来的这些食器，”她语气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釉色深浅不一，斑驳晦暗，胎体更是轻薄易碎，轻轻磕碰便可能崩裂。与民女记忆中……府中往日用度，似乎……颇有差距。”
她没有直接批评匠作监，而是通过一个使用者最直观的感受——器物的质量下降——来切入。
萧景渊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语，也落到了那粗劣的食器上，眼神微动。
林晚秋继续缓缓说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陛下万寿圣节将至，普天同庆，宫中尤甚。匠作监承旨操办贡品、修缮宫苑，定然事务繁杂，人手紧张，宵衣旰食。”
她先是表示理解，随即才引出关键：“想必是因这泼天大事，监内能工巧匠皆专注于贡品精粹，以至于……于日常用度这等细微之处，难免……精力不济，有所疏忽了。”
“忙乱”与“疏忽”。
这两个词，她再次点了出来。
她没有说匠作监管理混乱，也没有说上官无能，而是将原因归结于客观的“忙碌”和随之可能产生的“疏忽”。这既指出了问题，又显得客观公允，不易惹人反感。
然而，听在萧景渊耳中，这轻飘飘的“疏忽”二字，却与他所知的赵拙因“库房杂乱”被严惩、乃至险些丧命的事情，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库房杂乱，是因为忙乱而疏忽管理。
食器粗劣，是因为忙乱而疏忽质量。
那么，其他方面呢？那些关乎陛下寿辰、关乎宫廷体面、甚至关乎安全的环节，是否也因为这“忙乱”而存在着未被察觉的“疏忽”和隐患？
林晚秋这番话，看似只是在评价食器，实则却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印证并深化了萧景渊对匠作监目前状态的判断！她将一个具体的死亡预言，与一个普遍存在的管理问题联系了起来，让她的“预感”显得不那么突兀和神异，反而有了一种基于现实观察的、合乎逻辑的支撑！
这展现的，不仅仅是“预感”的能力，更是敏锐的观察力、清晰的逻辑思维，以及一种善于从细微处发现问题的……潜力。
萧景渊深邃的眼眸中，那探究的光芒渐渐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实质性的考量。
他看着她。这个女子，即便身处如此绝境，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能从一个粗劣的饭碗，窥见一个官署的运行状态，并能做出如此精准而克制的分析。
这份心性与见识，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能有。
她的价值，远不止于那无法控制的“预感”。
她像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虽蒙尘于泥淖，却已难掩其内蕴的光华。
而匠作监那个鱼龙混杂、充满各种“器物”和“问题”的地方，或许正是打磨这块璞玉，并让她发挥出更大“价值”的……最佳场所。
萧景渊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没有对林晚秋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评价，但那已然不同的眼神，那微微缓和了一丝的冷硬气场，都无声地宣告着——
她，通过了这次考核。
她的价值，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展现。
接下来，就该是他开出条件，完成这场交易的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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