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玉珊已过门（出嫁）一个多月。她已经在好多小庄人的记忆里消失了。这天前晌，她却带着一个老婆儿又出现在小庄的街头。
半前晌的，小庄街里也没人，她就和老婆儿去了粉笔厂。
十冬腊月的，粉笔厂里也做不成粉笔，四个女人在屋里拢了一堆火，围着火堆在包装粉笔：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十公分见方的纸盒子，一根根往里装粉笔。
玉珊进去说：“看这多美，烤着火，再烧几瓜红薯，日子多美吧。”
“哪里还有红薯？今年种了？”枝儿连忙说：“再美也没你美……看这脸红喷喷儿的，你这日子才滋润呢。”
“你回来干啥？都不是小庄人了，以后甭来……”云清说她。
玉珊咯咯咯笑道：“想我了不是？怨我不回来了……这不是觉着耳朵发烫，赶紧回来看你了……甭说成天骂我……你来，我给你说个事儿……”眨着眼给云清使眼色。
云清说：“你少等会儿，让我把这包装满。”她就赶快把手里的纸盒子装满粉笔，轻轻放下，这才起身，和玉珊来到饲养园儿前面。
一个婆婆儿在皂角树下站着，见她出来，直着眼看她，玉珊忙说：“给你说个媒……咱回家说吧。”
玉珊又小声问：“咋不见那个人？”
“刚才还露了露头……可能往后边去了。”云清也小声说。
“往后边干啥？又想折腾啥？”玉珊问。
“我哪知道……你不会去问？”
“好，一会儿我去问问……”
说着，三人就回到云清家里。
婆婆儿说：“我也是受别人相托……还没见过那人，只听说是在西边哪地方煤窑上工作，他家在南边山里，想在咱这边找个人，在这落户都行……你要愿意见见，过几天他回来，我就领来你们见个面……”
这显然正是云清要找的：有工作，还能入赘……她连忙答应：“中中中，啥时来都中……见个面再说吧。”
“咱这相貌，他一见保险没啥说，就是我也没见过那人啥样，不知能配上咱不能……”婆婆儿笑着说。
“啥好啥赖，男人嘛，能看过去就中啦。”玉珊笑道：“人家要是老帅，那她不也太让人黑眼了。”
“是是是……嘎嘎嘎……”婆婆儿也给玉珊说笑了。
这事儿就算定了。云清撷开煤火，煮了几个荷包蛋，让媒婆儿吃了五六个，剩下两个给玉珊吃。
玉珊笑道：“这可不中啊，得请我吃一顿好的……”
说说笑笑吃完，那媒婆儿就走了。玉珊留下来，说过两天再走。
还不到晌午，云清说：“我还得再去干会儿，你回家还是去园儿里？”
“你怕他不给你记分儿呀。”玉珊说。
“不是怕他，是怕别人说……”云清说：“你也去吧，去烤会儿火，咱一起回来做饭。”
两个人就又厮跟着来到粉笔厂里，正好看见肖民从沟边墙头那儿过来。
玉珊就嚷道：“干啥去了，也不来接我。”
肖民笑道：“你不早说要回来，早说了我开车去接你……”
云清也笑道：“说的和啥高级车似的，不就个破拖拉机嘛……你这说过了，回去吧，让他开车去接你。”
“我缺心眼儿呀，跑来说说，再回去让他去接我。”玉珊嗔道。
“那不是拽哩嘛。”云清说着就进屋里干活儿去了。
留下玉珊等着肖民过来，她小下声说：“我这么长时间回来一回，你不请请我？”
“你想吃啥？说吧。”肖民笑着低声儿说。
“想我了没有？”玉珊悄声问。
“想死了，想得都睡不着，你只顾度蜜月哩，也不管我啦……”肖民忙说。
“啥狗屁蜜月，去给人家挣工分儿哩，哪里挣不来工分儿，得跑去给他挣，亏心不亏心……去那后边……”玉珊指指西边：这边挨着前边的凉棚，有一间屋子，是个炕房，原来打算种烟叶盖的。后来烟叶也没种成，就空在了那里。
玉珊就把肖民引到房子后边的墙角里，两人抱着亲了起来，亲得呼吸喘气的……
玉珊悄声说：“你去卖点酒肉，今儿黑老咱聚聚……”
“好，我这就去……”
玉珊早没了羞涩，挤着他，掩遮着，耍了一番把戏，笑道：“你瞪着球眼看我，不认识我……”弄得肖民倒着气儿，狗叽咛似的。
她连忙说：“等黑老……”
到了晚上吃过饭，玉珊就来和云清坐在被窝里，叽叽呱呱说她过日子的事儿。
玉珊显然对婚后的生活不满意，净是抱怨男人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过门儿三天回了一次门（回娘家），当天就回去了，然后就开始下地干活儿。
“真不胜在这儿，粉笔厂里风不刮雨不淋的，歇哩坐哩都把活儿干了……”
云清小声问：“那……头天晚上……”
玉珊咯咯咯笑道：“没听人家说，捏住半个装紧嘛，他一动……就哼哼呲呲说疼……他知道啥？敢说这说那……不让他弄……急死他……”
“你这死鬼，恶鳖王似的……”
“他有啥说的？咱送上门让他美着，还得给他挣着工分儿……他还想干啥？有能耐别要，再娶一个……啥球好的日子，要吃没吃，要穿没穿，越想越亏，咱就是去给人家当劳力填憨嘞……”玉珊笑道。
“那你赶紧生个孩子……这不就不亏了？养活的是自己的孩子……”云清咯咯咯笑道。
“那他得能弄上呀……使得吭浅憋肚的……没一点儿动静，那个又来了……”玉珊又气又笑道：“想着要是有了，也装装娇气，歇歇……娘那脚，干弹挣，不出活儿……”
“那正好，借种儿嘛……”云清咯咯笑道。
“借就借……管他跟他亲不亲，反正跟咱是亲的……”玉珊小声说。
说得云清笑个不住：“你这死鬼……”
两人咕咕哝哝，嘻嘻哈哈，说个不了。一边又扎着耳朵，听大门上动静……
云清怯怯地说：“你还给我说媒呢……”
玉珊笑她：“看你那出息，八字还没一撇呢，可卖给他了？只要一天没过门儿（结婚），你是你，他是他……谁管得着谁呀……”
“过了门儿，你不是更不想消停……”云清说。
“咯咯咯……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心更扑棱开了……只要铁嘴硬舌，咬紧牙不说就行了……谁还没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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