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里弥漫着死亡般的寂静,只剩下暴雨砸在垃圾堆上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污水坑里冒泡的咕嘟声。李响瘫在冰冷的泥水里,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只剩下胸腔里那颗被恨火烧得滚烫、又被玉佩那丝诡异暖流搅得惊疑不定的心脏在狂跳。
玉佩!是那块祖传的破玉!
他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沾满污泥血污的手,摸索着伸进湿透的衣领里。指尖触碰到那块紧贴皮肤的玉石。入手不再是往日的冰凉死寂,而是一种温润的、持续不断的温热!像一块在胸口捂暖了的石头,在这冰雨地狱里,烫得他心尖都在发颤!
这感觉太诡异了!这破玉从他记事起就挂脖子上,除了偶尔硌得慌,从来没半点动静!怎么偏偏在他恨到极点、恨不得拉全世界一起毁灭的时候,它……活了?
“妈的……”李响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一半是剧痛带来的呻吟,一半是极致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的悸动。他死死攥住那块温热的玉佩,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恨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烧得他浑身滚烫,可玉佩传来的温热又像是一股清泉,诡异地中和着那股焚心的烈焰,让他在极致的痛苦和恨意中,竟保留了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把那股滔天的恨意再次凝聚,像之前那样冲击。但这一次,玉佩只是持续地散发着温润的热量,再无其他反应。刚才那丝暖流,仿佛只是濒死前出现的幻觉。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几乎被暴雨声完全淹没的窸窣声,从不远处一堆巨大的、被肮脏塑料布覆盖的建筑垃圾后面传来。
李响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是那俩混混去而复返?!还是……垃圾场里的野狗?他猛地绷紧了残破不堪的身体,攥着玉佩的手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往旁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烂沙发残骸后面挪动,试图把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窸窣声停下了。
李响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死死盯着那堆垃圾的阴影。
几秒钟后,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慢吞吞地从垃圾堆后面绕了出来。
不是混混,也不是野狗。
是个拾荒老头。
老头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得挂满布条的棉袄,外面勉强套了件同样肮脏不堪、满是破洞的塑料雨披,雨水顺着雨披的破洞流进去,把他里面那件棉袄也浸得透湿。他头上扣着顶同样油腻破烂的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同样被污垢糊得看不出颜色的巨大编织袋,几乎压弯了他本就佝偻的腰。他手里拖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和垃圾堆里跋涉,动作迟缓,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平静。
老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烂沙发后面泥水坑里还瘫着个人。他径直走到离李响不远的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垃圾堆旁——那里堆着些被雨水泡发了的硬纸板和废弃的泡沫箱。老头熟练地放下编织袋,用那根木棍在垃圾堆里仔细地扒拉着,挑拣着那些还算“完整”的纸板和泡沫,动作不疾不徐,专注得仿佛在挑选什么稀世珍宝。
雨水顺着他破烂的帽檐和雨披往下淌,在他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整个人湿透了,散发着一股和李响身上差不多的、混合着垃圾、雨水和汗馊的浓重气味。
李响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警惕丝毫未减。他蜷缩在沙发残骸后面,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佝偻的身影。这老头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他被扔进来没?会不会去告密?或者……也像其他人一样,过来啐他一口,骂声“垃圾”?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头似乎找到了几块满意的纸板,小心地叠好,塞进他那巨大的编织袋里。他拖起袋子,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他那顶破帽子的帽檐,微微向上抬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
李响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头浑浊的、布满灰翳的眼睛,极其短暂地扫过了李响藏身的烂沙发残骸!
那目光……太平静了!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嫌恶,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好奇都没有!就像扫过一堆寻常的垃圾,扫过一块路边的石头。那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看透一切的漠然!这种漠然,比任何鄙夷和唾骂都让李响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仿佛他李响的存在,在这老头眼里,和这垃圾场里的任何一块腐肉、一滩污水没有任何区别!
老头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拖着沉重的编织袋,深一脚浅一脚,慢吞吞地朝着垃圾场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走去,佝偻的背影很快就被密集的雨幕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吞没,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李响僵在沙发后面,攥着玉佩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混合着泥水。玉佩依旧持续散发着温热,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那老头……那眼神……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恐惧、疑惑、屈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彻底无视的荒诞感,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咳嗽猛地从胸腔里爆发出来!他刚才被打得太狠,又呛了脏水,一直强忍着,此刻再也压不住。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抽搐,牵扯着断掉的肋骨,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剧烈的咳嗽声在空旷的垃圾场上空显得格外突兀、凄惨。
那个佝偻的、几乎要消失在雨幕和垃圾山后的身影,猛地顿住了。
老头停在那里,背对着李响的方向,一动不动。只有雨水顺着他破烂的雨披往下淌,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几秒钟后,就在李响咳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时候,老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他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那双浑浊的眼睛穿过密集的雨幕,再一次投向了李响藏身的烂沙发残骸。这一次,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李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这老头想干嘛?他死死捂住嘴,试图压下那要命的咳嗽,身体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微微发抖。
老头看了他几秒钟,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然后,他慢慢地放下了肩上沉重的编织袋。动作依旧迟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伸出枯瘦、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在那巨大的、肮脏的编织袋里摸索着。
李响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老头摸索了一会儿,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同样被压得有些变形的、脏兮兮的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鼓鼓囊囊。
老头拿着那个塑料袋,没有看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泞和垃圾,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李响藏身的烂沙发走了过来。
雨水打在他佝偻的背上,打在他拖着的塑料袋上。他的脚步很慢,却很稳,仿佛这垃圾场是他家的后花园。
李响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心脏狂跳。他想跑,可浑身散了架,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散发着浓重垃圾和湿霉气息的佝偻身影,一步步逼近。
老头走到烂沙发残骸前,停下了。浑浊的目光落在蜷缩在泥水里、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眼神里充满惊惧和戒备的李响身上。
没有言语。
老头只是弯下腰,动作有些吃力。然后,他把手里那个脏兮兮的塑料袋,轻轻地、随意地放在了李响面前那片稍微干爽一点的、满是灰尘的破沙发垫子上。
塑料袋口没有系紧,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角——是半块干硬发黄、甚至有些发霉的馒头。
放完东西,老头直起腰,依旧没看李响,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一件不想要的垃圾。他转过身,重新背起那个巨大的编织袋,拖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棍,深一脚浅一脚,沉默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垃圾场深处更浓的黑暗和雨幕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垃圾堆散发出的浓重恶臭,还有李响面前破沙发垫子上,那个脏兮兮的塑料袋,和里面露出的半块干硬馒头。
李响呆呆地看着那半块馒头,又抬头望向老头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被雨水搅动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再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隔着湿透冰冷的衣服,那块祖传的玉佩,依旧固执地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温热。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死死构筑的恨意壁垒,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
他伸出手,颤抖着,抓住了那个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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