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冥河之上的卡戎 (charon on the Styx)
地点： 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内侧，距离冥王星 10万公里 时间： 曲率折跃结束后的瞬间
呕——
这是苏珊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 她解开安全带，甚至来不及抓过呕吐袋，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就喷了出来。但在失重环境下，这些液体并没有落地，而是化作无数颗浑浊的小球，悬浮在驾驶舱的空气中，像是一场令人作呕的微型雨。
“别动。” 亚瑟的声音从旁边的阴影里传来，冷静，但透着极度的疲惫和沙哑。 “这是**‘时空晕动症’（chrono-Sickness）**。” “我们的身体虽然只过了一瞬间，但我们的坐标跨越了十亿公里。你的内耳前庭和大脑的时空感知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你的大脑以为你死了，正在试图重启。”
铁臂瘫在副驾驶的椅子上，那只引以为傲的机械手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发出咔咔的齿轮撞击声。 “我觉得……我的灵魂好像被拉长成了面条，然后又被人塞回了身体里，而且……塞反了。”
“那是曲率泡破裂时的引力波震荡。” 亚瑟推了推眼镜（镜片已经碎了一块，裂纹横贯视野）。 他正在检查控制台。所有的屏幕都黑了，只有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红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好消息是，我们活着出来了。” “坏消息是，普罗米修斯号的主引擎……烧毁了。”
亚瑟指了指后视监控器。 虽然画面充满了噪点，但依然能看到母舰尾部那巨大的环形引擎正在冒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冷却剂泄漏）。那颗珍贵的金属氢结晶已经彻底黯淡，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毫无光泽的石头。 一次暴力的盲跳，耗尽了所有能量。
“我们现在在哪？”苏珊擦了擦嘴，虚弱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星光。 因为他们正处于一片巨大的柯伊伯带尘埃云中。
但在飞船的前方，有两个巨大的灰白色球体，在黑暗中跳着无声的华尔兹。 一大一小。 它们互相环绕，但并不接触。它们中间的引力平衡点（质心），位于虚空之中。
冥王星（pluto）。 卡戎（charon）。
“那就是……地狱的大门。” 亚瑟看着那两颗死星，眼神凝重。 “在希腊神话中，卡戎是冥河的摆渡人。只有给了金币的亡魂，才能通过它进入冥界。”
“而在我们的物理学里……” 亚瑟调出了那个引力透镜核心的投影。 那个正十二面体晶体此刻正发出急促的脉冲，像是指南针一样，死死指向卡戎的表面。
“……卡戎就是**‘光锥屏障’的发生器**。”
亚瑟放大模糊的画面。 在卡戎那布满撞击坑和冰裂缝的表面上，有一座极其显眼的、违背自然规律的建筑。 那是一根黑色的巨刺。 它像是一根针，深深扎入卡戎的地壳，直指苍穹。而在巨刺的顶端，正源源不断地向宇宙发射着某种看不见的波纹，维持着那个囚禁了人类三百年的笼子。
那就是封锁了太阳系三百年的**“锁”**。
“我们得过去。”铁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既然引擎坏了，我们用备用推力器慢慢飞过去。”
“不行！” 亚瑟猛地按住了铁臂的手，力度大得吓人。 “看你的仪表盘。”
铁臂低头一看，愣住了。 盖革计数器是 0。 雷达读数是 0。 甚至连最基本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噪音都没有。
“这里太安静了。” 亚瑟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醒了外面的什么东西。 “这不符合宇宙常数。即使是在真空里，也应该有热辐射。”
“除非……” 亚瑟指了指窗外那片漆黑的尘埃带： “……除非这里处于**‘绝对观测’**之下。”
“那个东西——那个在柯伊伯带之外的‘眼睛’，它正在盯着这里。” “它就像是一个严厉的监考老师。在它的注视下，所有的量子涨落都被压制了。所有的概率都被锁死了。”
“如果我们现在启动引擎，哪怕只是一点点红外信号……” 亚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们就会像那艘净化者战舰一样，被**‘因果律’**抹除。”
“那怎么办？”苏珊感到一阵窒息，“我们不能动，也不能发光。那我们怎么去卡戎？”
“我们漂过去。” 亚瑟解开了安全带，从座椅下拿出了三套带有磁力靴的轻型舱外宇航服。
“普罗米修斯号太大了，目标太明显。我们要弃船。” “我们穿上宇航服，带上**‘冷气推进器’（用压缩氮气喷射）**。” “这种推进方式不会产生热量，也不会产生电磁波。”
“我们要像太空垃圾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落到卡戎的表面。”
亚瑟抱起薛定谔，把它塞进特制的宠物太空包里。 “薛定谔，这次全靠你了。” “你是我们唯一的**‘不确定性护盾’**。”
“一旦那个‘眼睛’看向我们，你就负责……捣乱。”
……
十分钟后。 气闸门无声地打开。 三个渺小的人影（加一只猫）飘出了巨大的母舰。
这里是真正的绝对零度边缘。 温度接近 -240c。 哪怕隔着厚厚的宇航服，那股透骨的寒意依然让人灵魂冻结。苏珊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亚瑟漂浮在虚空中，身后是巨大的普罗米修斯号，前方是灰白色的冥卫一卡戎。 在这两颗死星之间，是一条看不见的引力索道。
“别说话。无线电静默。” 亚瑟用手势比划着。 “这是冥河。” “不想死，就别喘气。”
就在他们飘离母舰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时。 突然。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笼罩了所有人。 就像是在深夜的黑巷子里，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猛地睁开了。
嗡——
他们身后的普罗米修斯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没有爆炸。 没有闪光。 没有碎片。 那艘长达五公里的黑色巨舰，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瞬间从宇宙中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甚至连它占据的空间都没有留下真空，而是直接被周围的虚空填补了。
只剩下一点点还没散去的引力波涟漪。
铁臂差点叫出声，被亚瑟死死捂住了面罩。
【观测结束。目标清除。】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思维波扫过这片空域。 它没有发现这三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亚瑟浑身都在发抖。 那艘母舰是他们的家，是泰坦巨人拼死送出来的希望，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的心血。 就这样……没了。 仅仅是因为它太大了，太显眼了。
但他不能停。 他借助着氮气喷射的反作用力，强忍着悲痛和恐惧，像一只在大海啸中求生的蚂蚁，向着卡戎那灰白色的地表坠落。
那里是地狱。 但那里也是唯一的生路。
【第七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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