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气息消散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九方僵在原地，虎目含泪，握着光剑的手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背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浸透衣衫也浑然不觉。两名星陨阁弟子面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而林泉，那声失控的咆哮戛然而止。白先生临终前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最后一道堤坝，勉强挡住了那即将彻底吞噬他理智的毁灭怒潮。他左眼的灰芒剧烈闪烁，却未能再进一步覆盖那点摇曳的白色微光。空荡荡的右肩断口处，狂暴闪烁的三色余烬也仿佛失去了燃料，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灼烧般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虚无感。
暴走，被强行中止了。但代价是，他体内残存的力量变得更加混乱、更加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
“啧，真是扫兴。”欧阳夜看着气息回落、眼神恢复一丝清明的林泉，不满地撇了撇嘴，“看来还需要再加点料。”
他目光转向悲愤欲绝的九方，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在他看来，解决掉这个最强的战力，剩下的林泉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九方先生，看来你需要去陪你的同伴了。”欧阳夜阴冷一笑，身形再次化作鬼魅，却不是冲向林泉，而是直取气息不稳、心神激荡的九方！他手中再次出现那柄幽绿短匕，毒芒吞吐，直刺九方咽喉！
这一击，比之前偷袭白先生时更加狠辣刁钻，抓住了九方心神失守的绝佳时机！
“九方先生小心！”星陨阁弟子惊呼。
九方猛地回过神，光剑本能地格挡，但动作终究慢了半拍，且力量因伤势和悲痛而大打折扣！
眼看那毒匕就要绕过格挡，刺入他的脖颈——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游丝，悄无声息地从林泉空荡荡的右肩断口处逸散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它不是攻击，也不是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缕……被引导的“意念”，一道源自万古仇恨的“标记”！
这缕暗红流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缠绕上了欧阳夜持匕的手腕！
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伤害，甚至连欧阳夜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但就在被缠绕的瞬间，欧阳夜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的凝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力量运转的某个关键节点，让他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破绽！
对于九方这样的高手而言，这微不足道的破绽，已然足够！
“滚！”
九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光剑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炽烈光芒，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擦着毒匕的边缘，狠狠斩在了欧阳夜的手腕上！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欧阳夜发出一声痛呼，短匕脱手飞出，他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他无法理解，自己完美的一击为何会突然出现偏差！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气息萎靡、仿佛随时会昏迷的林泉，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是你？！你做了什么？！”
林泉自己也愣住了。他刚才并未主动催动任何力量，那缕暗红流光仿佛是自行从他体内，更准确地说，是从那与赤影力量深度融合后留下的断口处，自发涌出的！
是赤影残留的意志？在最后关头，以这种方式，帮了他一把？
没时间细想！
九方趁此机会，强提一口气，光剑再展，逼退欧阳夜，同时对两名星陨阁弟子喝道：“带林泉走！我来断后！”
他深知，白先生已逝，林泉状态极差，自己也重伤在身，继续缠斗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必须有人牺牲，为其他人争取一线生机！
“谁也走不了！”欧阳夜恼羞成怒，左手虚空一抓，那掉落在地的幽绿短匕仿佛受到召唤，嗡鸣着飞回他手中。他手腕虽伤，但战力犹存，加上周围可能还有潜伏的死士，形势依旧危急。
两名星陨阁弟子咬了咬牙，上前搀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林泉，就要向溶洞深处退去。
林泉看着独自挡在前方、背影决绝的九方，看着地上白先生冰冷的遗体，一股巨大的悲恸与不甘几乎要将他撕裂。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同伴为他牺牲！
他猛地挣脱了星陨阁弟子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站稳。他闭上双眼，不再去感受右肩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那一片混乱的“废墟”之中。
界碑之力微弱如萤火，寂灭之力残存如死灰，赤影的意志缥缈难寻……似乎一切都已经走向终结。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绝望之中，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淡的、来自遥远彼岸的猫叫。
是小瞳？！
不，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跨越了空间的血脉共鸣？是之前他拼死发出的那道“血契”起了作用？小瞳在试图联系他，在为他指引方向？
与此同时，他怀中那本司寂的黑色笔记，不知何时散发出微弱的温热。笔记中关于“心”与“契”的文字，如同活了过来，在他脑海中流转。
心碑……契约……以心为引，以念为契……
还有，那缕自行出现的、属于赤影的暗红流光……它并非纯粹的力量，更像是一种……“印记”，一种……“坐标”？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林泉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的灰芒与右眼的白色微光在这一刻不再冲突，而是奇异地交融，化作一种近乎透明的、看透虚妄的清澈。
他抬起仅存的左手，并非握拳，而是五指张开，缓缓按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肩断口！
他不是要攻击，也不是要防御。
他是在……“铭刻”！以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为墨，以断口处那与赤影力量深度融合后留下的“基底”为碑，以司寂的“契”理为框架，以白先生的牺牲、九方的守护、小瞳的呼唤为“心念”之引！
他将这一切，强行“契约”进自己的残缺之中！
“以此残躯为契……”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与某种宏大规则共鸣的韵律。
“引彼岸之星辉……”
溶洞穹顶，那些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钟乳石，光芒似乎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微微偏转向林泉的方向。
“承往昔之恨火……”
右肩断口处，那原本黯淡的三色余烬，再次亮起，但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顺的火焰，沿着他左手的引导，在断口处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的、由暗红、灰、白三色构成的微型契约阵法！
“开……归家之路！”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泉左手指尖猛地一点那刚刚成型的微型契约阵法！
嗡——！！！
一股并非源于他自身，而是仿佛沟通了冥冥中某种存在的空间波动，以那微型阵法为中心，骤然爆发开来！
阵法光芒大盛，三色流转，瞬间撕裂了溶洞中凝固的绝望气氛！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边缘不断扭曲崩坏的三色光门，在林泉身前强行洞开！光门另一端，不再是溶洞的景象，而是一片模糊的、急速闪动的光影，隐约能感受到一丝……熟悉的公寓结界的气息！
这扇门，极不稳定，且显然无法维持太久！
“走！”林泉用尽最后力气，将身旁两名惊呆的星陨阁弟子猛地推向光门！
“林泉！”九方回头，看到这奇迹般的一幕，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快走！”林泉嘶吼，他能感觉到，维持这扇门正在疯狂抽取他最后的本源，甚至连灵魂都仿佛在被灼烧！
欧阳夜也惊呆了，他无法理解林泉是如何在油尽灯枯的情况下，强行打开这样一扇空间之门！“拦住他们！”他气急败坏地吼道，顾不得手腕伤势，再次扑上！
九方深深看了一眼林泉，又看了一眼白先生的遗体，眼中闪过无尽的悲痛与决绝。他知道，这是用林泉的性命换来的唯一生机！他不再犹豫，猛地斩出一道剑光逼退欧阳夜，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摇摇欲坠的光门！
两名星陨阁弟子也紧随其后。
眼看光门就要闭合——
林泉看了一眼地上白先生的遗体，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哀伤，但他知道，自已没有能力带走他了。他猛地转身，用尽最后的意志，踉跄着冲向光门。
就在他即将踏入光门的刹那，欧阳夜的攻击已然临身！
“给我留下！”
一道污秽的黑光狠狠撞在林泉的后背上！
“噗——！”
林泉狂喷一口鲜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栽去，恰好摔入了那即将彻底闭合的光门之中！
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在那三色流光消散的最后一刻，一条细小的、完全由暗红能量构成的、如同小蛇般的灵体，自他断口处的契约阵法中分离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溶洞的阴影，消失不见。
光门，彻底消散。
溶洞内，只剩下欧阳夜愤怒的咆哮，以及白先生安静躺在地上的遗体。
希望的光门已然关闭，但一缕源自赤影的暗红，却悄然留在了这片死寂之地。它是什么？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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