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县汽车站比火车站更破旧。
开往各公社的班车像一群疲惫的老牛,喘着粗气停在尘土飞扬的场院里。要去红旗公社,得在这里转车。
林晚星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那群知青围着带队干部嚷嚷。
“凭什么她可以去林家村?我也要去林家村!”李小红指着林晚星,声音尖利,“她成分那么差,应该去最艰苦的坝子沟!”
带队干部是个黑脸中年,不耐烦地挥着手里的名单:“分配方案是定好的!不能改!林晚星去林家村,李小红,你去坝子沟!”
李小红气得眼圈都红了,狠狠剜了林晚星一眼。
林晚星没理她,径直走向那辆写着“红旗公社”的破旧班车。
车况很差,车厢里弥漫着鸡屎、汗臭和汽油混合的味道。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她能感觉到,自从下车后,就有一道视线在暗中跟随着她。
不是火车上那个军装男人。那道视线更隐蔽,也更……复杂。
班车颠簸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喘着粗气在红旗公社门口停下。
公社干部简单讲了话,各生产大队来领人。
“林家村的!林家村的过来!”一个穿着旧褂子、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吆喝着。
林晚星拎着包走过去。
那汉子看到她,愣了一下,接过她的介绍信,看到名字,脸色更是古怪。
“你就是林晚星?”
“嗯。”
汉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摆摆手:“跟我走吧。我叫周富贵,是林家村的生产队长。”
去林家村还有七八里土路,得靠两条腿走。
一路上,周富贵闷头抽烟,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偷偷打量林晚星,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同情?
林晚星也没问。她默默跟着,同时观察着四周。
典型的北方农村景象,黄土路,低矮的土坯房,庄稼地长得稀稀拉拉。村民们面黄肌瘦,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贫穷,落后。
但山林间,似乎萦绕着一股极淡的、让她感觉很舒服的气息。
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时,周富贵停下脚步,搓了搓手,似乎下定了决心。
“林知青,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嗯。”
“咱们村……有个老地主,也叫林怀山。”周富贵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按辈分算……你、你得叫他一声爷爷。”
林晚星脚步一顿。
爷爷?
原主记忆里,父母是双职工,早年病逝,从未提过老家还有亲人。叔婶更是把“地主成分”挂在嘴边羞辱她。
现在告诉她,她真有个地主爷爷?就在她要下乡的村子?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想起火车上那道复杂的视线,想起周富贵古怪的眼神。
“他人在哪?”她问,声音平静。
周富贵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指着村尾山坡下一个孤零零的、破旧的土坯房:“那儿。他……成分不好,一个人住。村里交代了,要划清界限。”
林晚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房子又破又小,像是随时会塌。但房顶的烟囱里,却飘着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炊烟。
她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队长。”
周富贵松了口气,又有点尴尬:“那你先去知青点安顿……”
“不了,”林晚星打断他,“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不等周富贵反应,径直朝着村尾那间破土房走去。
周富贵在后面张了张嘴,最终没喊出声,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土房比她想象的更破。木门歪斜,窗户用破麻袋堵着。
她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
抬手,敲门。
咳嗽声停了。
过了好几秒,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张布满沟壑、饱经风霜的脸出现在门后。老人头发花白,驼着背,穿着一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棉袄。
但那双眼睛——浑浊,却在她出现瞬间,闪过一丝极力压制的震惊与激动,以及深不见底的痛苦。
老人头顶的气运,是几乎被磨灭殆尽的、残破的白色,如同风中之烛。唯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死死护住心脉,坚韧不拔。
林晚星看着他。
他也看着林晚星,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星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屋内土炕上。
炕上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打满补丁的旧军装。军装上面,放着一块怀表。怀表盖子打开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女的合影。
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眉眼间和眼前的老人有七分相似。
而那个年轻女子……林晚星瞳孔微缩。
那张脸,竟和她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眼,看向老人。
老人依旧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他颤抖着,抬起枯瘦的手,似乎想碰碰她,又不敢。
最终,他只是死死攥着门框,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得不成调的字:
“像……太像了……”
像谁?
林晚星的心,第一次真正地悸动了一下。
她看着老人那双仿佛承载了无数苦难与秘密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
“爷爷。”
“我来了。”
老人身体剧烈一颤,眼泪终于滚滚而下。
林晚星站在门口,身后是残阳如血。
她看着眼前痛哭失声的老人,看着这间家徒四壁的破屋。
很好。
林家村。
她来了。
该是她的,谁也拿不走。
不该她背的,谁也别想再让她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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