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青州府衙。
魏征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从望江楼搜集来的“罪证”。
每一页记录，都在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大人，夜深了，您该歇息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师爷，端着一碗参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魏征摆了摆手，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些记录，声音沙哑：“睡不着。”
他将所有罪证又看了一遍，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理智压了下去。
不对。
李道安此人行事乖张，深得圣眷，仅凭一场宴会，一些商人的口供，恐怕难以将其一击致命。
万一，万一那皇帝偏袒他，说他是在用“非常之法，为国敛财”，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打草惊蛇？
“大人所虑极是。”老师爷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索贿之事，可大可小。咱们必须要有让他无法辩驳、不容狡辩的铁证！”
“铁证？”魏征眉头紧锁。
“对。”老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比如，在赃款之中，留下我们独有的记号。到时候开箱验赃，让他百口莫辩！”
记号！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魏征的思路！
对啊！人证可以说谎，银票可以销毁，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魏征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个阴狠完美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去！找个手艺最好的铁匠，连夜给我用玄铁打造一块石头！”魏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石头上，给我刻一个碗口大的‘罪’字！”
“这块‘罪石’，本官要亲自送给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魏征决定亲自出马。
他要伪装成商人，将这块注定要钉死李道安的棺材钉，亲手送进他的钱箱！
……
第二天一大早，李道安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夏清月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自己被魏征抓了，五花大绑，游街示众，最后在菜市口被一刀砍了头。
梦里的他，笑得比谁都开心。
“大人，车马已经备好，我们该启程了。”夏清月一边帮他整理衣冠，一边说道。
李道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失落。
怎么还没来抓我？难道那铁面判官是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他万念俱灰，以为自己的死期又遥遥无期时，赵铁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从院子里传了进来。
“大人！大人！门外来了个大人物！”
赵铁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间，满脸通红，神情激动。
“门外来了个自称‘贾老板’的，说是从关外来的大盐商，听闻了您的威名，特来拜见！还说……还说有笔天大的生意，想跟您谈！”
天大的生意？
李道安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亮了！
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正愁罪名不够大，这就来了个送人头的！
“快！快请进来！”李道安立刻来了精神，三两下整理好衣服，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上，摆出了一副市侩又贪婪的嘴脸。
很快，一个身材微胖，穿着极其奢华，手上戴着七八个金戒指的中年“商人”，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被请了进来。
来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魏征。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主位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巡抚大人。
只见李道安斜着眼，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脸不耐烦，活脱脱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
“你就是贾老板？”李道安明知故问，语气傲慢。
魏征心中冷笑，脸上却堆起了最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深深一揖。
“草民贾富贵，见过巡抚大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足以在京城买下一座宅子的银票，双手奉上，“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李道安眼睛一亮，一把将银票夺了过来，连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怀里。
“说吧，什么天大的生意？”
魏征看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样，心中的鄙夷又加深了几分。
国之巨蠹，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草民在关外有几条盐路，想运到江南来。只是江南水深，草民人生地不熟，怕被人欺负。”魏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所以，想请大人当个靠山。”
“靠山？”李道安嗤笑一声，“本官的靠山，可是很贵的。”
“草民明白！”魏征立刻拍了拍手。
门外，两个壮汉吃力地抬着一个巨大的樟木箱子，走了进来，“咚”的一声，放在了地上。
“这是草民孝敬给大人的一点见面礼！区区五万两白银，只求大人日后在江南，能对草民的生意，行个方便！”
五万两！
李道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发了！又他妈发了！
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亲手打开了箱盖。
“哗——”
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阳光下散发着让他目眩神迷的光芒。
赵铁柱和夏清月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豪横的手笔。
李道安贪婪地抓起一把银锭，放在耳边听着那清脆的声响，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就是现在！
魏征对着身后一个伪装成家仆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那心腹心领神会，他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银子吸引的瞬间，快步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块用黑布包裹的沉重物体，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大箱子最底层的角落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罪石”，已入瓮中！
魏征的心，彻底定了下来。他看着还在对着银子傻笑的李道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李道安对箱子里多出来一块石头，毫不在意。
他随手掂了掂那块用黑布包着的东西，沉甸甸的，以为是这位贾老板用来压箱底的镇物，或者是某种特殊的行规。
管他呢！只要是钱，都收了！罪名越重越好！
“哈哈哈哈！”李道安满意地合上箱盖，重重地拍了拍魏征的肩膀，那力道，让魏征一个踉跄。
“贾老板，你这个朋友，本官交定了！”
他笑得无比真诚，无比开心。
“从今往后，在江南，你但凡有事，报本官的名号！我看谁敢动你！”
魏征忍着肩膀的疼痛，脸上挤出感激涕零的笑容，心中却在冷笑。
蠢货，你的死期，到了。
他躬身告退，带着心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望江楼。
李道安看着那口装满了银子的大箱子，又摸了摸怀里滚烫的银票，只觉得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完美！太完美了！
有了这笔赃款，有了这位“贾老板”当人证，他李道安的贪污罪名，算是彻底坐实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魏征拿着这些罪证，在皇帝面前痛陈自己罪行，皇帝龙颜大怒，下旨将自己押赴刑场的画面！
他兴奋地转过身，对着夏清月和赵铁柱，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出发！”
“去江南！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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