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空灵飘逸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凌越以根系编织的感知网络中漾开圈圈涟漪。它停留在网络边缘，既不深入，也不离去，带着一种静观其变的从容。
与之前那道锐金之气的侵略性截然不同，这道气息更近乎“道法自然”，无形中便消弭了凌越大部分的敌意与紧张。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只是将戒备从“临战状态”转为“谨慎观察”。
他收敛了所有外放的、可能引起误会的灵力波动，连那丝飘向远方山涧灵狐的温和茶香也暂时收回。整个树身仿佛彻底融入了不周山的古朴与苍茫之中，唯有灵觉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那道气息的每一分特质。
空灵、古老、带着空间般的辽阔与草木初生般的纯净生机……还有一种历经无尽岁月沉淀下的沧桑与智慧。
“不知何方道友驾临？贫道凌越，于此地清修，有失远迎。”凌越凝聚神念，化作一道平和的信息流，朝着那道气息的方向传递过去。他没有直接暴露本体是悟道茶树，只以“凌越”自称，这是他将异世灵魂之名与今生本源融合后的自称。
沉默了片刻，一道温和中带着些许讶异的神念回应了过来，如同清风拂过叶梢，自然而不着痕迹：
“凌越道友？倒是未曾听闻。贫道扬眉，游历至此，偶感此地道韵清奇，隐有智慧灵光透出，故驻足一观。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扬眉！
凌越意识深处仿佛有惊雷炸响！果然是他！洪荒初期最神秘、最顶尖的混沌魔神之一，执掌空间大道，与鸿钧道祖同等级数的存在！没想到，继那锐金之气后，如此快就又接触到这个层级的大能。
“原来是扬眉前辈。”凌越稳住心神，神念回应不卑不亢，“前辈道法高深，能感知晚辈潜修于此，实乃晚辈之幸。不知前辈莅临，有何指教？”
他刻意点出“潜修”，既是表明状态，也带有一丝不愿多被打扰的婉拒之意。
扬眉的神念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友不必紧张。贫道并无他意，只是好奇。观道友气息，虽是草木之灵，根脚不凡，灵智澄澈，道韵更是独特，竟能助益悟道，实属罕见。洪荒初开，能得遇一道韵相合之友，亦是缘法。”
他的话坦诚而直接，点明了凌越“悟道茶香”的神异，却也表达了善意。到了他这个层次，寻常宝物已难入法眼，反而对大道、对有趣的“同道”更感兴趣。
凌越心中稍安，但依旧谨慎：“前辈谬赞。晚辈侥幸得此跟脚，些许微末道行，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至于悟道之能，乃天生禀赋，尚无法完全掌控，倒是让前辈见笑了。”
“天生禀赋，亦是大道所钟。”扬眉的神念似乎更近了一些，但依旧保持在礼貌的距离，“道友可知，你这‘悟道’之能，于如今这杀劫渐起的洪荒，是福是祸？”
凌越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晚辈亦知怀璧其罪之理。前些时日，便有一道锐金之气自地底袭来，意图窥探，被晚辈勉力击退。其气息冰冷锋锐，主人恐非善与之辈。”
他主动提及此事，既是示警（表明自己有麻烦），也是试探（想从扬眉这里了解对方来历）。
“锐金之气？”扬眉的神念中透出一丝了然，“可是其性纯粹，其意高傲，带着一股漠视万物的俯视感？”
“正是！”凌越确认。
“那应是‘五行’那老家伙的手段。”扬眉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他秉承混沌五行魔神遗泽，精研五行大道，尤擅金、火攻伐之术。性情嘛……确实算不得宽和。他应是感知到你的不凡，欲要探查根底，或许存了收服或……炼化之心。”
五行老祖！凌越意识中泛起波澜，果然是他！大纲中提及的早期大能之一，与鸿钧、扬眉、阴阳等同列的存在。
“多谢前辈告知。”凌越致谢，心中压力更增。
“五行之道，相生相克。他虽擅攻伐，但你之木道，若能领悟生生不息之真意，辅以水土之德，亦非全无抗衡之机。”扬眉似乎看出了凌越的忧虑，出言点拨了一句，点到即止，并不深谈，显露出其超然的立场。
“晚辈受教。”凌越真心感谢。这话看似简单，却为他指明了应对五行老祖的一个方向——不能只专注于木，需理解五行生克。
“洪荒广袤，大能辈出。如五行这般心存执念、欲掌控一切者，并非孤例。”扬眉的神念如同闲谈，却透露出更多信息，“尚有鸿钧，秉承造化，立意高远，然其道途，亦需‘争’；阴阳老祖，执掌平衡，却易陷于自身理念之桎梏……大道三千，各有其途，亦各有其劫。”
这番话，如同在凌越眼前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洪荒早期神魔图谱！鸿钧、扬眉、五行、阴阳……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大纲和传说中的名字，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并且附带了扬眉个人视角的、极其珍贵的初步评价。
凌越默默记下，这些都是未来可能接触甚至冲突的对象。
“前辈之道，似乎超然物外，晚辈钦佩。”凌越适时表达敬意，也想进一步了解扬眉。
“超然？”扬眉的神念中首次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怅惘，“不过是见得多了，倦了罢了。混沌至今，劫数循环，何处是真正超然之地？贫道所修空间，看似无拘，实则亦在樊笼。道友之悟道茶香，能启迪智慧，照见本真，或许……更能贴近大道本源之妙。”
他话锋一转，竟是对凌越的悟道之能给予了极高评价，甚至隐隐有一丝论道交流的意味。
凌越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机缘。他不再藏私，小心控制着力度，将一缕精纯平和的“悟道茶香”道韵，混合着自己对“木之大道”中“生长”、“滋养”奥义的理解，缓缓朝着扬眉所在的方向传递过去。
“晚辈浅见，木之道，贵在生发与滋养。天地有木，故有生机，有轮回，有荫庇……”
扬眉那边沉默下来，似乎在细细品味那缕道韵，以及其中蕴含的法则碎片。过了许久，他的神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赞赏：
“好一个生发与滋养！道友好灵性。木之道，确为生命之始，文明之基。然空间之道，纳须弥于芥子，容万界于方寸，其‘容’与‘纳’，与道友之‘滋养’，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位不同根脚、不同道途的存在，便在这不周山麓，以神念为媒介，以道韵为桥梁，进行了一场跨越物种与修为界限的初次论道。
凌越从扬眉那里，感受到了空间的浩瀚与精微，对“包容”、“承载”有了新的理解；而扬眉，则从凌越的道韵中，体味到了生命本源的精妙与智慧启迪的玄奥，对他亘古不变的道心，也泛起了一丝新的涟漪。
论道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凌越获益匪浅，许多修行上的迷雾被拨开，对自身之道和外界格局的认识都深刻了许多。
最终，扬眉的神念缓缓退去，如同他来时一般悄然。
“凌越道友，今日论道，甚善。他日有缘，再续前论。洪荒路远，望道友……谨慎前行。”
声音袅袅散去，那空灵的气息也彻底消失不见。
凌越独立山巅，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意识中却波澜起伏。
扬眉的来访，如同一扇窗户，让他窥见了洪荒顶层的风景，也感受到了更深的暗流汹涌。五行老祖的敌意，鸿钧等人的存在，龙汉大劫的隐约征兆……
“路还很长……”凌越深吸一口（灵气），将所有的感悟与压力，都化作了更坚定的修行动力。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片道痕之中，但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木之大道。
水生木，土养木……或许，该尝试触碰另外的法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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