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中到任城不算远，快马加鞭不过半天路程。
城外最近的一座山叫任东山。
山高路险，山涧奔流之间响如雷鸣。
在那层层叠叠的松竹掩映的小径深处，就是大王寨落脚处。
这里群峰围护，又有浓雾弥漫，不熟悉地势地形的人，往往不过片刻就会在其中迷失。
更别说此处四壁万仞，向下俯视可见任城的轮廓。
一旦任城出兵，这里的山匪很容易就会察觉。
扎营于此的是一波豫州过来的山匪。
他们在豫州已经吃得肚儿滚圆，再没有村庄可抢，只能东行入了兖州。
可到了兖州，这些人才发现此处与别州都不同。
萧家军治理严明，无法入城，每三日就要巡一次周边村镇，他们也不敢如在豫州般屠村抢粮。
迫于无奈之下，这些山匪只能吃老本，偶尔劫掠商队过活。
“又种死了？你是不是故意和我对着干的？”
寨中的空地上，男人肤色黧黑，满脸都是横肉，一条刀疤横跨了整张脸，本就长得凶恶，拧眉之后看起来更是如恶鬼一般。
“养了你大半年，儿子生不出来，种地也不会种！当初就该给你一刀，让你和那短命鬼一块走，省得浪费了寨子里的粮食。”
面色苍白憔悴的女人瑟缩着肩膀，垂着头不敢作声。
她也是流民，本来和丈夫、亲友们一路逃荒逃到了豫兖两州边界，眼看着就要进入兖州，却遇上了同样赶路的大王寨山匪。
本来流民们穷得只剩一身骨了，不该被山匪盯上。
但谁知道刚好遇上大王寨众人被兖州巡村的官兵打了一波，死伤了十几个人手，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
这些山匪见到了如羊羔一般跪在地上求饶的流民，直接就开了杀戒，抢走这波流民手中所剩不多的一点粗粮，和里面姿色不错的年轻女人。
这半年多，这些女子们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
不仅要满足山匪们的兽欲，还得替他们洗衣做饭，甚至下地种田。
偏偏因为任东山地形和气候的缘故，这粮食怎么种都种不活。
如此又给了这些山匪打骂她们的借口。
前几日，女子最后一个同伴也被虐打至死。
她哭着替那个姐妹埋了尸身，就听到这些畜生在商议着是不是该离开兖州，另寻出路。
女子隐约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在向她迫近。
这些畜生如果真要走，怕是会先杀了她。
但如果这样就能结束这种地狱般的生活，其实也未尝不可。
女子闭着眼，等待着男人的拳头和往常一样落下，却听到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有个陌生的温柔女声在耳边响起。
“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数到五百再出来。”
女子猛地睁眼，发现刚刚还掌握着她生死悲哀的恶鬼已头身分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鲜血从伤口泉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枯草和泥土。
她再转头，只看到一道青色人影旋风似的掠过，眨眼就消失在转角。
女子茫然地回头，莫非是她的祈愿终于被上苍听到，派了仙子下凡来救她于危难？
她想了想，决定不管那是人是鬼还是仙，既然对方杀了这刀疤男，救了自己，那就是善人。
善人的话总不会错。
她提起裙摆，一矮身钻进寨子旁边蓊郁茂密的草丛里，躲起来在心中默数。
“一、二、三……”
清晨时分，大王寨多数山匪都还未醒，整座寨子笼在晨起浓雾之中。
但随着那道青影如电扫过，这层雾渐渐染上了血色。
除了偶尔几个反应迅速的惊叫一声，大多数山匪往往在睡梦之中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女子五百个数刚刚数完，那道青影如约出现。
她抬眼望去，发现仙子果然长得清雅绝俗，在这炼狱一般的大王寨中，周身犹笼轻烟薄雾，似真似幻，恍如神女降世。
“你倒是很听话！好啦，那些坏蛋我都杀了，你要自己回家，还是跟着我去一趟任城？”
她恍恍惚惚准备下跪，被一股轻柔力量托着膝盖，无法跪下，只能虔诚又忐忑地小声回答。
“我……家里人都被他们杀了，我跟着仙子走。”
仙子本仙牙牙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叫她仙子，而非妖女。
这称呼倒是新奇，让刚刚查过宝库和粮仓，心情正好的牙牙又多了一分开心。
“也行。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夫家姓石，娘家姓梅，之前大家叫我石家的或者梅娘子。”
姓氏这种东西，牙牙素来不在意。
她自己在回到顾家之前就是无姓之人，等回了顾家，这个姓还不如没有。
“这也太容易和人混了，你没有名字吗？”
女子有些羞赧，沾满了泥土的手在裤子上来回擦了擦，才低着头小声回答。
“家里叫我小花。”
牙牙也不觉得这名字俗气难听，轻轻一拍掌，毫不在意地拉着梅小花脏兮兮的瘦弱小手，迈步往寨子飞去。
“挺好听呀，听起来香香的。那我们快走吧，我先带你去任城报个信，还有下个寨子要跑呢！”
……
任城周边大大小小九个匪寨，在三日之内，被人悄无声息地挑了个干净。
更可怕的是，任城此前内乱余波未息，周边大小势力反复查探，都没有发现他们出兵的迹象。
不是任城官兵出手，山寨却一个接一个地被灭。
那些流窜在山野间的小势力顿时如野兽四散，再不敢在任城周边流连，纷纷往其他州逃去。
而兖州出了个看不见的暗杀势力，专门猎杀山匪的消息，也随着这些人的外逃一路传到了其他地方，成了盛朝最神秘的传说之一。
牙牙用三天帮任城筹到了三年吃用不完的金银米面，多余的钱米甚至可以运回兖中，让陈坚运筹规划补充兖州各地军需。
大功告成的顾夫人准备回家继续过好吃好喝的少夫人生活了。
梅小花被钱明英安顿在了钱府客院里，听说仙子恩人最后交接一批粮草就准备离开，连忙跟了过来。
“仙子大恩，我无以为报。请仙子带上我，让我为奴报答您吧。”
这三天她待在钱府，已经知道仙子出身豪门，是兖州最大的长官萧觉的夫人。
像她这样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孤女，再没有比顾夫人更好的靠山了。
人美心善、背景强大，自身又武艺超群，还是比她美貌一万倍的绝世美人。
跟着顾夫人，不但没有后顾之忧，还能有安身立命之所，错过了，可就再找不到这样好的依附对象了。
梅小花半是感激、半是筹谋，混杂成了对跟随牙牙的全副渴求。
牙牙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这三天救下的十几名女子里，第一个被送回来的就是这个梅小花。
“可是我不需要奴婢呀？”
梅小花面色一黯，眼底热意翻涌，一下子就死死咬住了唇。
牙牙见状，到了嘴边的拒绝拐了个弯。
“你把这些天我带到任城的女子都叫过来吧，我给你们找个去处。”
反正阿冬闲着也是闲着。
就让她教这些女子一些武艺和医术，给萧家军医帐里打打下手，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刚刚钱明英才说之前的兵变让任城人手有缺，急需补充。
陈坚之前也提过萧家军的军医太少，不少军士受伤都靠自己硬扛。
牙牙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鼓了鼓掌，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合格的好主母。
萧觉能娶到自己，果然是很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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