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铺子后院，喧闹被隔绝在外。
铺子里的几人围着炭火盆守岁，林其安和余年毕竟年纪小，熬不得夜，虽强打着精神，眼皮却已开始打架。
林其姝便让他们先去歇下，几个大的再守一会儿。
掏出去年为了守岁特制的纸牌，玩玩闹闹间天快亮了。
外头响起零碎的爆竹声，余庆也拿出早备好的的爆竹在铺子外头放了，接着在门口插上柳枝。
林家没有大年初一要走动的亲戚，林其姝又带着两个弟弟回自家院里补觉。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起来喝过林其煦熬的粥后，林其姝又回到房里。
她从袖中取出那方黄杨木料，就着明亮的油灯，反复摩挲观看。
木料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纹理细腻如丝，握在手中，微凉之后便是一种妥帖的暖意。
她找来一叠纸，又寻出一支狼毫笔，细细蘸了墨，却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送他一方印章，刻什么好？
姓名章代表身份凭证，自己肯定不好贸然赠送。
不如刻个闲章？寓意吉祥或表达志趣的。
最好是能含上他的名字。
林其姝反复斟酌，一连想了几个都不太满意。
最后灵光一现，想到了“枕石漱流”。
林其姝提笔开始设计印稿，一连费了几团纸都不太满意。
直到手腕都有些发酸，终于得了满意的一幅。
只见纸上，“枕石漱流”四个字，结构稳妥，笔画清晰，带着一种秀逸端正的气韵。
她轻轻吹干墨迹，看着这最终定稿，唇角不自觉地浮现笑意。
专门刻章的匠人大多都要元宵过后铺子才会开张，要想赶着林其煦去都城时能够带上这方印章，怕是又要请陆明德出马了。
林其姝按捺着自己迫切的心情，一直忍到了大年初十才提上大包小包的礼品上门找陆明德。
陆家的院门开启。
“陆郎君，新年大吉。”林其姝迈进门，笑着问候。
陆明德看到是林其姝，脸上露出笑容，“是林掌柜啊，新年大吉！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林其姝往堂屋里去礼品。
林其姝把带来的礼品放在桌上，和陆家一大家子打过招呼后才从荷包中取出那方黄杨木料和印稿，轻轻放在桌案上，“今日冒昧上门，是想劳烦你帮忙刻一方私印。”
陆明德拿起木料，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木质，点头赞道，“好料子，黄杨木，纹理细，硬度也适中，是刻印的好材料。”
他接着展开那张印稿，看到上面“枕石漱流”四字，笔迹秀致大方，结构也经过精心调整，显然是用了心的。
他抬头看了看林其姝，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那石郎君他可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心下猜到了几分。
和林其姝来往这么久，早就处成好友了，陆明德打趣道，“林掌柜这印稿，写得用心了，这枕石漱流四字的寓意可真好，尤其是这石字，啧啧。”
林其姝没料到陆明德如此直接，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但却并未反驳。
“你手艺好，所以特托了你来刻，等元宵节过了，我让煦哥儿再帮我捎带过去。”
陆明德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也不再深究，转而端详着印稿，谈起了正事，“林掌柜放心，这印稿设计得不错，我定给你用心刻好。
你是要仿汉白文，还是细朱文？白文古朴厚重，钤印出来醒目，朱文清雅秀丽，更显精致。”
林其姝想了想道，“便要白文吧，显得稳重些。”
她想象着这方印盖在信笺或书籍上的样子，沉稳的红色印记，正合他给人的感觉。
“好。”陆明德点点头，将那方黄杨木料在手中固定好，拿起一支细笔，开始照着印稿在印面上反写“枕石漱流”。
两人又确定了一些其他细节，林其姝这才告辞离去。
等林其姝走后，陆明德取来一把平口刀，沿着笔画的边缘稳稳切入。
细微的“沙沙”声响起，木屑随着刀锋的移动被轻轻剔出，印面上的笔画雏形渐显。
两日过去，印章已成。
陆明德用一把小刷子轻轻拂去印面上的木屑，又对着印面哈了口气，然后取过一旁的印泥和一张干净的纸条，将新刻好的印章蘸满朱红色的印泥，稳稳地压在了纸条上。
抬起手，一个清晰的朱红色印蜕呈现在眼前。
“枕流漱石”。
四字白文，布局匀称，线条朴茂秀致，笔画间透着一股清越的气质。
陆明德带上刻好的印章来到了林家小院。
林其姝没料到速度这么快，连忙起身迎接，引陆明德到了堂屋坐下。
见家中来了客人，林其煦和林其安也都出来见礼。
“林掌柜，看看可还满意？”陆明德将印蜕和印章一同递过来。
林其姝接过，仔细端详。
印面刻得一丝不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
她指尖轻轻拂过印蜕上漂亮的红色线条，心头一片温软。
“满意，非常满意。多谢陆郎君！”她由衷地道谢，小心地用手帕将印章包好，付了两倍工钱。
陆明德推辞不过，只得乐呵呵地收下了。
送走了陆明德，林其煦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凑过来问道，“阿姐，你这印章是送给谁的呀？”
嘴上虽是这么问，可眼中的揶揄透露出，他已经猜出来这枚印章未来的主人是谁了。
一旁的林其安也用小胖手捂住了嘴巴偷偷笑。
“给你石阿兄刻的，感谢他在都城这般照看你。”林其姝语气听上去泰然自若，可微微发烫的面颊还是暴露出她的心思。
“哦～～”林其煦和林其安齐齐出声。
林其姝没管他们两个在后头弄出来的动静，转身进屋把前阵子特意买来的小木盒取了出来。
这是为了装印章专门买的，林其姝把印章放了进去，正正好。
林其姝的手指轻轻抚着木盒，又拿着印章端详了半天，这才盖上盒盖，放进妆匣里头好生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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