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转成了淅淅沥沥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雨丝,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而绵延的声响,像是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着夜的寂静。客厅里,浑浊的空气、刺鼻的酒气、以及沈月柔那沉重而带着酒意的鼾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颓败到极点的画面。
沈清莲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沙发上那个烂醉如泥、涕泪交加的女人。她没有开灯,任由窗外模糊昏黄的路灯光晕透过湿漉漉的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不规则的阴影。她的侧脸线条在阴影中显得异常冷硬,仿佛是大理石雕琢而成,没有任何温度。母亲刚才那些充满扭曲快意和自私恨意的醉话,像一盆冰水,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关于“亲情”的余烬彻底浇灭,只留下湿冷刺骨的灰烬。
然而,这场“忏悔”的闹剧,似乎并未随着沈月柔的昏睡而彻底落幕。酒精带来的混沌与释放,有时更像是一把失控的钥匙,打开了内心深处最不堪、也最善于自我修饰的牢笼。
就在清莲以为这场令人作呕的独角戏终于结束时,沙发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呛咳。沈月柔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身体猛地蜷缩,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咳嗽声撕破了寂静,也仿佛将她从短暂的昏睡中拽回了几分痛苦的清醒边缘。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手臂胡乱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碰到了茶几的边缘,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她半睁着布满血丝、眼神涣散的眼睛,目光没有焦点地在昏暗的房间里游移,最后,似乎凭借某种本能,落在了窗边那个背对着她的、纤细而挺直的背影上。
“莲……莲莲?”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散的酒意,试探地、含糊地唤了一声。
清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依旧看着窗外那一片被雨水晕染成模糊光斑的世界,仿佛那背影是一道与身后污浊彻底隔绝的屏障。
没有得到回应,沈月柔似乎也不在意,或者说,酒精让她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她挣扎着,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斜靠在沙发扶手上,胸口依旧因为咳嗽和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她的目光涣散地落在清莲的背影上,仿佛透过那背影,看到了别的什么,看到了她自己都无法面对的过往。
“莲莲……我的……女儿……” 她开始喃喃自语,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戏剧化的、自我沉浸的悲伤,“妈……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眼泪再次涌出,混合着花掉的妆容,在脸上冲出更深的沟壑。
清莲的嘴角,在阴影中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对不起?多么轻飘飘的三个字。它承载得起那些下药的夜晚吗?承载得起那扇在门外无声关闭的房门吗?承载得起事后那麻木的、逃避的眼神吗?它什么也承载不起,只是一块试图遮盖丑陋伤疤的、自欺欺人的破布。
沈月柔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嚎啕,而是一种压抑的、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呜咽。她开始颠三倒四地诉说起来,语句混乱,逻辑破碎,但核心却异常清晰——她在为自己辩解,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试图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同样受苦、同样充满“母爱”却无能为力的受害者。
“妈妈知道……知道你恨我……你该恨我……” 她抽泣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套上粗糙的线头,“是妈妈没用……妈妈保护不了你……妈妈……妈妈也恨不得杀了他!杀了那个畜生!沈寒川!他不得好死!他活该!”
她又激动起来,身体前倾,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恨意,但仔细看去,那恨意深处,更多的是对自己处境的不甘和愤怒。
“你以为……你以为妈妈不想报仇吗?!”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挥舞着手臂,像是在对无形的敌人控诉,“每次他……他欺负你……妈妈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妈妈也想拿把刀……捅死他!对!捅死他!为你报仇!”
“为你报仇”。
这四个字,像四根生锈的钉子,狠狠钉进了清莲的耳膜。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攥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从胃里翻涌上来的、强烈的恶心和荒谬感。
为她报仇?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感人肺腑的“母爱”宣言!
沈清莲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清晰而冰冷的画面——
是母亲颤抖着手,将掺了安眠药的水杯递给她,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说:“莲莲,喝了这个,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就好了……” 那杯水,成了她坠入地狱的助推剂。
是沈寒川狞笑着压上来时,门外那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转身离去的脚步声,和随后响起的、刻意放大音量的电视剧声音——那是母亲在用噪音掩盖屋内的罪恶,也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她不会进来,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是事后,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颤抖,母亲走进来,不是拥抱,不是安慰,而是麻木地收拾着狼藉,然后用一种近乎空洞的语气说:“忍一忍,莲莲,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千万别声张……” 那眼神里,没有心疼,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寒的、事不关己的麻木。
这就是她所谓的“恨不得杀了他”?这就是她所谓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在她一次次递上那杯掺药的水时,在她默默关上那扇隔绝希望的房门时,在她用“忍一忍”来粉饰太平时,她那被“刀割”的心在哪里?她那“为你报仇”的怒火又在哪里?
现在,沈寒川死了,尸体恐怕都已化为污秽。这个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也给了她短暂“庇护”的恶魔消失了。于是,她那迟来的、在酒精作用下发酵膨胀的“恨意”和“报仇”宣言,就显得如此廉价,如此可笑!这不过是在仇人已死、威胁解除后,一种事后的、毫无成本的自我感动,一种试图用激烈的言辞来冲刷自己手上污迹、重新扮演“慈母”角色的拙劣表演!
沈月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情叙事里,对女儿背影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毫无所觉。她哭得更加伤心,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承受了最多苦难的人。
“妈妈是爱你的啊……莲莲……你要相信妈妈……”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像念诵一道能够洗清罪孽的咒语,“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妈妈心里苦啊……妈妈也没办法……” 她将所有的无奈、懦弱和自私,都包裹在“爱”和“不得已”这层糖衣下,试图让那苦涩的真相变得容易下咽。
“爱”?清莲在心中冷冷地嗤笑。如果这就是爱,那这爱何其廉价,何其虚伪!这爱是在她饱受摧残时紧闭的房门,是在她绝望无助时递上的毒药,是在罪恶发生后劝她隐忍的麻木。这爱,是枷锁,是背叛,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双手!现在,恶魔死了,这“爱”又跳出来,想要以功臣和受害者的双重身份,来攫取她的原谅,来抚平它自己那点可怜的内疚?休想!
沈月柔的哭诉渐渐变成了含糊的呓语,她似乎耗尽了力气,身体又软软地瘫倒下去,但嘴里依旧在无意识地重复着:“妈妈爱你……妈妈也想报仇……别恨妈妈……妈妈没办法……”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沉重的呼吸和鼾声取代。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无尽的雨声,和沈月柔时高时低的鼾声。那鼾声在清莲听来,如同梦魇的呼吸,令人作呕。
沈清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削而挺直的轮廓,她的脸上没有泪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骇人,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残酷的清明。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因为酒精和“宣泄”而再次陷入昏睡、满脸泪污、狼狈不堪的女人,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丑陋的陈列品。没有恨,没有怨,连最后一丝因为血缘而产生的、微弱的涟漪,也在此刻彻底平息了。
母亲的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一场精心粉饰的背叛,一场自私懦弱的遮羞布。而她沈清莲,早已不再需要,也不再相信这廉价的、有毒的“爱”了。
这场单方面的、充满自我感动与开脱的“忏悔”,没有换来她预期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化或共鸣。它唯一的功效,是像最后一把锋利的锉刀,磨断了连接她们之间那早已腐朽不堪的、名为“亲情”的最后一根细线。
线断了,悄无声息。沈清莲感到的,不是撕裂的痛楚,而是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冰冷。仿佛一直背负着的、名为“母亲”的沉重腐肉,终于从灵魂上彻底脱落。留下的,是一个鲜血淋漓、却无比清醒和自由的伤口。
她不再看沈月柔,移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夜。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缓缓平复,最终化为一片毫无波澜的漠然。
谎言已经听够了。这场令人作呕的表演,也该落幕了。是时候,让这扭曲的“母爱”戏剧,迎来它最终的、沉默的审判了。而法官,就是她这个早已心死的女儿。证据确凿,宣判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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