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晚，空气里漂浮着栀子花若有若无的甜香，混合着雨后泥土湿润清新的气息。周五的图书馆，比平日更早地安静下来，大部分学生都已离开，奔赴各自的周末计划。阅览室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灯光也熄灭了大半，只留下他们这一片区域还亮着暖黄的光晕。
沈清莲和沈星河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习题集和参考书。下周三就是关键的期中考试，两人约好今晚一起复习，攻克几道都感到棘手的物理综合大题。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沙沙摩擦声中悄然流逝，窗外，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如同打翻的钻石篓子，璀璨夺目。
“你看这里，”沈星河用笔尖轻轻点着题目中的一个条件，身体不自觉地往沈清莲那边倾斜了一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思考时的专注，“这个摩擦力矩的方向，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皮带打滑的可能性？”
沈清莲微微侧头，目光跟随他的笔尖，鼻尖似乎能闻到他校服上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她点了点头，也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轻声回应：“嗯，如果考虑滑动摩擦系数和包角的话，临界点应该在这里……”她的声音轻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们靠得很近，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沈清莲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属于年轻男生的温热体温。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躲开，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周围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胸腔里，那不受控制地、稍微有些加快了的心跳声。
沈星河讲解得很耐心，思路清晰。遇到两人都有疑问的地方，他们会低声讨论，偶尔因为想到同一个关键点而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默契和一丝小小的得意。沈清莲发现，和星河一起学习，效率很高，而且……感觉很舒服。他不会炫耀，不会急躁，总是用引导的方式，让她自己找到答案。在他身边，她似乎不再那么害怕面对难题了。
当最后一道大题被成功解开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沈清莲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抬头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缀满了细碎的星辰，银河像一条模糊的光带，横贯天际，美得令人屏息。
“哇……今晚的星星好多。”她忍不住轻声感叹，眼中映着星光，流露出一种难得的、纯粹的惊叹。
沈清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他放下笔，也静静地看着窗外。“是啊，好久没看到这么清楚的星空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和。他悄悄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仰起的侧脸。星光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盛满忧郁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整条星河，亮得惊人。他看得有些出神，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沈清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耳根悄悄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就在这时轻柔地响了起来。
“该走了。”沈星河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开始收拾东西。
沈清莲也默默地将书本和文具收进书包。两人背上书包，一前一后地走出寂静的图书馆。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的光明与温暖，晚风带着凉意迎面吹来，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微妙的、悸动的氛围。
校园里几乎空无一人，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这一次，他们没有一前一后隔着很远的距离，而是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了一起。中间隔着大约一拳的距离，不远不近，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温度。
谁也没有说话。一种无声的、甜蜜的紧张感在两人之间蔓延。沈星河的手垂在身侧，随着走路的节奏轻轻摆动。沈清莲的手也放在外套口袋里，指尖微微蜷缩。甬道并不完全平坦，偶尔有小小的坑洼或凸起。
在一次不经意的、同步的迈步中，沈星河摆动的手背，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擦过了沈清莲放在身侧的手背。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倏地窜过两人的皮肤！
沈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热意瞬间涌上脸颊，幸好夜色深沉，看不分明。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动作，手臂的摆动幅度不自觉地变小了，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沈清莲的感受同样强烈。那短暂触碰带来的温热和粗糙感，让她手背的皮肤像过了电一样微微发麻，心跳骤然加速，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也没有躲开，只是将手更紧地蜷缩进口袋里，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沉默在继续，却不再是尴尬，而是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悸动的期待。空气中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甜蜜分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醺的味道。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缓坡。沈星河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侧过头，想提醒沈清莲注意脚下。几乎在同一时间，沈清莲也因为注意到路况，微微转向他这边。
两人的手，又一次在不经意间，轻轻地碰在了一起。这一次，不是手背，而是他的小指，碰到了她微凉的手指侧面。
触碰的时间比上一次稍长，也许只有零点几秒，但感觉却无比清晰。沈星河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轻微的颤抖。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握住那只手，那只纤细的、微凉的、看起来需要被紧紧握住的手。
沈清莲在他缩回手的瞬间，也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将手藏回了口袋深处，头垂得更低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也能隐约听到身边男生那并不平稳的呼吸声。一种朦胧的、带着羞涩和甜蜜的预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她的心间。她似乎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或者说，她在隐隐地……期待着。
这段不长的校道，此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又似乎短暂得转瞬即逝。他们都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空气中酝酿，即将破土而出。一个简单的、关于牵手的动作，在此刻却重若千钧，仿佛承载了彼此之间所有未言明的情愫和期许。
终于，走到了校门口，再往前，就要走向不同的方向。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沈星河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的光线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紧张、犹豫，还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炽热的情感。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那句酝酿了一路的话，终于到了嘴边。
沈清莲也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她的脸颊绯红，眼神闪烁，带着少女的羞涩，但眼底深处，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坚定的光。她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鼓励。
“清莲，我……”沈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鼓足了勇气，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岔路忽然传来几个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由远及近。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沈星河像被惊醒一般，猛地后退了半步，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尴尬。沈清莲也迅速低下头，刚刚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
那几个学生说说笑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停留。
等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那种恰到好处的氛围却已经找不回来了。沈星河有些沮丧地挠了挠头，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女孩，最终只是轻声说：“……很晚了，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沈清莲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那……周一见。”沈星河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未尽的话语和浓浓的眷恋。
“周一见。”沈清莲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然后转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沈星河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又看了看刚才不小心碰到她的那只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细腻的触感。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发慌，又因为刚才的临阵退缩而充满了遗憾。但这个夜晚，星空，并肩而行的路，还有那两次短暂却刻骨铭心的触碰，都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相信，有些话，总有一天会说出口。而今晚，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那个美好的方向前进。他带着满心的甜蜜和期待，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另一边，沈清莲一路跑回那个冰冷的家，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依旧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碰到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回想起星空下他亮得惊人的眼睛，回想起并肩行走时那微妙的气氛，回想起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的脸颊再次烧了起来，心里却像含了一颗糖，慢慢地融化开甜意。这个夜晚，似乎连窗外单调的路灯光晕，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沈星河家的大致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羞涩和甜蜜的弧度。
这个星空璀璨的夜晚，那个未说出口的约定，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两人的心底，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空气中弥漫的，全是青春懵懂的情愫和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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