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跋山涉水，车队终于在第五天傍晚时分，带着满身的风尘，缓缓驶入了西安兄弟轧钢厂的厂区。
望着高耸的烟囱和熟悉的厂房轮廓，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在兄弟厂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车辆整齐停靠在指定卸货区。
尽管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但红星厂和首钢的司机、保卫员们还是强打精神，与西安厂的工友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珍贵的特种钢材一一卸下车，清点、交接。
每一根钢材的平稳落地，都意味着他们肩上的一份重担得以卸下。
交接手续办理完毕，看着签收单上鲜红的公章，李永刚科长、首钢的张队长以及保卫科的孙副科长，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西安兄弟轧钢厂显然对这次任务极为重视，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招待所。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苏式筒子楼，条件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热水充足。
对于连续在车上颠簸、啃了几天干粮、没能好好休息的队员们来说，这已经是天堂般的待遇。
几乎没人有精力再多寒暄，众人拿着分配的钥匙，找到自己的房间，用温热的水洗去一身疲惫和尘土，便纷纷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睡眠。
鼾声此起彼伏。
李向阳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他才悠悠转醒。
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恢复了大半。
他起床洗漱，来到招待所的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
遇到几个同样刚起来的队员，互相打了个招呼。
“李副科长，醒了？休息得咋样？”一个红星厂的司机笑着问。
“挺好，骨头都快睡散架了。”李向阳活动了一下筋骨，“你们呢？有什么安排？”
“嗨，李科长和张队长他们一早就被西安厂的领导请去开会了。我们没事，准备去西安城里逛逛，来都来了，总得看看这千年古都啥样！”另一个队员兴奋地说。
“是啊，李副科长，一起去转转？”
李向阳也确实睡不着了，便点头答应：“行，我也出去走走，看看这长安城。”
他与几位同事一起出了轧钢厂大门，挥手作别，各自闲逛。
走在西安的街道上，李向阳才真切地感受到，首都与地方城市的差距。
北京的街道虽然也不算宽阔，但至少平整，两旁建筑也相对齐整。
而这里的道路更多是土路，车辆驶过便扬起阵阵尘土。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低矮破旧，行人的衣着也普遍显得朴素。
更让他心情沉重的是，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与古都底蕴格格不入的景象。
路边，墙角，随处可见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人，他们或坐或卧，眼神麻木，面前放着破碗或空荡荡的布袋。
其中不少是拖家带口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依偎在大人怀里，连哭闹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大爷，大娘，俺是从河南逃荒来的，家里遭了灾，颗粒无收啊……”
“娃饿得不行了，给点粮食吧……”
哀求和低泣声不时传入耳中。
李向阳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却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的孩子，跪在路边，不住地向过往的行人磕头。
李向阳心中恻然，走到老农面前，从随身带的干粮袋里掏出两个窝窝头，递了过去。
老农愣了一下，颤抖着双手接过，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他连忙将其中一个窝窝头掰开，小心地喂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闻到食物香味，本能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
“老伯，您是从河南来的？”李向阳蹲下身，轻声问道。
“是……是啊，”老农一边喂孩子，一边哽咽着说，“俺们那旮沓，旱的厉害，地里都裂口子了……庄稼全完了……没办法，只能出来讨条活路……听说西安这边是古都，兴许能有口饭吃……可这一路，难啊……”。
他抹了把眼泪，“树皮、草根都啃光了……村里……村里好些人都没挺过来……”
李向阳沉默地听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虽然知道这个年代艰难，但在京城，尤其是在工厂里，感受还没有如此直观和残酷。
眼前这一幕，才是这个时代最真实、最沉重的底色。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到老农手里：“给孩子买点吃的吧。”
老农更是感激涕零，又要磕头，被李向阳拦住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李向阳继续在城里走着。
他路过一些国营商店和供销社，进去转了转。他想着给一大爷、一大妈还有妹妹晓慧带点西安的土特产回去。
走进一家副食品商店，柜台里的商品种类远不如北京的丰富。
“同志，有什么本地的特产吗？”李向阳问道。
售货员是个中年妇女，没什么精神地指了指柜台：“有德懋恭的水晶饼，还有蓼花糖，都是老字号。”
李向阳看了看，水晶饼用油纸包着，看起来还不错。“这水晶饼怎么卖？”
“一块二一斤，要票。”售货员回答。
“给我来两斤吧。”李向阳掏出钱和全国通用票。他又看到有用麻纸包着的柿饼，颜色暗红，看起来肉质厚实。“这柿饼呢？”
“柿饼八毛一斤，也要票。”
“也来两斤。”李向阳想着柿饼甜糯，一大妈和晓慧应该会喜欢。
“同志，您是北京来的吧？”售货员一边称重打包，一边随口问，听出了李向阳的口音。
“嗯，出差过来。”
“首都好啊……”售货员感叹了一句，没再多说，但眼神里流露出的羡慕是显而易见的。
提着买好的水晶饼和柿饼，李向阳又看到有卖红枣和核桃的，想了想，又各称了一些。
红枣可以给何雨柱媳妇补补身子，核桃可以给一大爷他们当个零嘴。
采购完毕，他没有再多做停留。
提着给家人和邻居带的些许心意，转身朝着兄弟轧钢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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