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东区的废墟之上。月光被厚重的辐射云层过滤，只剩下惨淡的灰白，勉强勾勒出建筑残骸扭曲的剪影。冷风穿过空荡的窗框和断裂的钢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偶尔夹杂着远处不知名怪物的嚎叫，以及更远处、稀疏却刺耳的能量枪声。
凌天三人如同幽灵，在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他们避开主干道，专挑阴暗的小巷和建筑内部穿梭。赵铁柱在前开路，沉重的脚步刻意放轻，但每一步仍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林薇薇居中，感知提升到极限，警惕着周围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声响。凌天断后，眼神锐利如鹰，不仅注意着后方，更时刻感应着怀中权限密钥的状态——它依旧沉寂，但那种微弱的联系感始终存在，像黑暗中唯一的坐标。
根据从雷雀身上搜刮来的地图，他们一路向着东七区边缘，那条早已干涸、如今布满垃圾和变异藤蔓的废弃运河方向移动。
越靠近边缘，建筑越发稀疏破败，人烟（如果那些怀揣恶意的猎人也算“人烟”的话）也明显稀少。空气中弥漫着运河淤泥特有的腐臭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
终于，在绕过一个巨大的、倾覆的货运卡车残骸后，地图上标记的那个点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依偎在一座垮塌大半的桥墩旁的、毫不起眼的低矮建筑。外墙斑驳，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铁锈，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从废旧飞船上拆下来的气密门紧闭着，旁边挂着一个歪歪扭扭、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金属牌子，隐约能辨认出“修理”二字。门上方，一个早已熄灭的霓虹灯管耷拉着，勾勒出半个酒杯的形状。
这里就是“老瘸子的修理铺”。
与周围死寂的环境不同，修理铺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以及某种老旧收音机发出的、掺杂着大量噪音的、断断续续的模糊音乐声。
凌天打了个手势，三人停下脚步，隐身在桥墩的阴影里。
“有能量反应，很微弱，但很稳定。里面有人，不止一个。”凌天低声道，他的感知穿透那扇厚重的门，捕捉到了内部的状况。
“直接进去？”赵铁柱握了握拳头，有些跃跃欲试。在他看来，这种藏头露尾的地方，多半不是什么好路数。
“不急。”凌天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修理铺周围。他注意到一些细节：门口地面虽然脏乱，但没有明显的战斗痕迹；旁边的几个废弃油桶摆放的位置看似随意，却隐隐构成一个简单的预警区域；更远处，一些不起眼的金属碎片在灰暗月光下反射着微光，像是某种被动式的触发警报装置。
这个老瘸子，显然是个谨慎且懂得如何在这片废墟中生存的人。
“薇薇，能感应到里面的情绪波动吗？”凌天看向林薇薇。她的治愈能力对生命气息和情绪有着天然的敏感。
林薇薇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轻声道：“很复杂……有警惕，有麻木，还有一丝……疲惫的善意？不像猎犬小队那种纯粹的恶意。”
凌天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我先进去。铁柱，你在外面警戒，有任何异动，听我信号。薇薇，你也留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
“凌老大，太危险了！”赵铁柱急道。
“放心，他不是我们的目标，而且……我们可能需要他提供的信息。”凌天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然后整理了一下因战斗而破损的衣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血战中脱身，这才迈步从阴影中走出，向着那扇气密门走去。
他没有隐藏脚步声。当他靠近门口时，里面的敲击声和音乐声戛然而止。
凌天抬手，在厚重的金属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门内一片死寂。过了足足半分钟，门上一个小巧的、带着污垢的观察孔被拉开，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从后面审视着凌天。
“找谁？”一个沙哑、带着浓重烟嗓的声音响起，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瘸叔介绍来的，讨杯水喝，顺便看看有没有合用的零件。”凌天面色平静，说出了一句从地图备注里看到的、疑似接头暗语的话。这是雷雀地图上唯一的文字备注，他决定赌一把。
门后的眼睛眯了一下，似乎在判断真伪。又过了几秒，伴随着一阵沉重的机括声响，气密门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进来。别耍花样。”沙哑的声音警告道。
凌天侧身闪入门内，身后的门立刻又被关上，落锁声清脆。
门内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废品回收站兼工作坊。各种废弃的机械零件、电子元件、武器残骸堆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烟草混合的古怪气味。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的老者，正坐在一个堆满工具的工作台后，手里拿着一把锉刀，警惕地看着凌天。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替换成了一根粗糙的金属义肢，这就是“老瘸子”绰号的由来。
工作坊的角落里，还或坐或站着三四个人，打扮各异，但眼神都带着同样的警惕和审视，打量着凌天这个不速之客。他们能量波动不强，大概在Lv3-Lv4左右，看起来像是常在这里混迹的底层宿主或者情报贩子。
“生面孔。”老瘸子放下锉刀，拿起旁边一个脏兮兮的金属酒壶灌了一口，浑浊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凌天，“瘸子我可不记得介绍过你这样的‘大人物’。”他特意在“大人物”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看出了凌天的不凡。
“时势造人。”凌天不动声色，从怀里摸出那颗从猎犬小队那里得来的、尚未使用的标准能量结晶，轻轻放在工作台上，“只是想打听点消息，买点必需品。”
看到能量结晶，老瘸子和其他几人的眼神微微变化。能量结晶在这废墟里，是比旧时代黄金更硬的硬通货。
老瘸子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拿起能量结晶掂量了一下，又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成色，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想问什么？普通的物价行情，还是要命的买卖？”他意有所指。
“都要。”凌天开门见山，“最近风声紧，想找条安稳点的路，离开东七区。另外，对这个‘叶清雪’，瘸叔知道多少？”他直接抛出了这个名字，同时仔细观察着老瘸子和周围人的反应。
听到“叶清雪”三个字，工作坊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角落里那几个人脸色骤变，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忌讳。老瘸子拿着能量结晶的手也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猛地锐利起来，死死盯住凌天。
“你找她？”老瘸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小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为了找她，还有你们这几个‘病毒’，已经闹翻天了？守护者的狗鼻子到处乱嗅，猎犬那群疯狗更是见人就咬！你打听她，是嫌命长？”
“正因为命不想太短，才需要了解更多。”凌天语气依旧平静，但身上那股历经杀戮的淡淡煞气，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让工作坊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度。
老瘸子和他身后的几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压力，脸色更加凝重。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善茬。
老瘸子沉默了片刻，又灌了一口酒，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指了指工作台对面一张空着的破旧椅子，“坐。”
凌天依言坐下。
“叶清雪……听说过，没见过。”老瘸子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以前是守护者联盟技术部的人，据说是个天才，级别不低。大概两个月前，突然叛逃，原因不明。联盟内部对此讳莫如深，只是下了格杀令。但奇怪的是，追捕力度一直不大，直到最近……”
他看了一眼凌天：“直到你们这几个‘病毒’冒出来，把东区搅得天翻地覆，对她的搜捕才突然升级，悬赏金额翻了几倍，而且……不再是格杀勿论，变成了‘尽量活捉’。”
凌天目光微闪。尽量活捉？这不符合“牧羊人”对“病毒”一贯的清理作风。除非，叶清雪掌握着某种他们必须得到的东西，或者……她知道得太多，需要被“回收”而不是简单清除。
“知道她可能藏在哪儿吗？”凌天追问。
老瘸子摇了摇头：“这种大人物的行踪，我这种老废物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有传言说，她叛逃前，最后接触的项目，和旧时代的‘数据港’有关。东区这边，符合条件的地方不多，运河下游那个废弃的‘主控泵站’，算一个。但也只是传言，那地方邪门得很，畸变体扎堆，没人愿意去。”
主控泵站……凌天记下了这个地点。
“至于离开东七区的路……”老瘸子继续说道，“明面上的通道都被守护者和各大猎人团队盯死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走‘地下’。”老瘸子用锉刀敲了敲自己的金属义肢，发出铛铛的响声，“旧时代的地铁线路，废弃的排污管道，有些还能勉强通行。但里面有什么，没人知道。而且入口大多被掩埋或者被怪物占据了。”
他看了一眼凌天：“如果你真想试试，我倒是知道几个可能还没完全堵死的入口坐标，可以卖给你。不过，价钱嘛……”他搓了搓手指。
凌天没有犹豫，又拿出了一颗标准能量结晶放在桌上。“坐标，还有足够的食物、水和基础药品。”
老瘸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迅速将两颗能量结晶收起，然后从工作台抽屉里翻出一张更加破旧、甚至有些发霉的纸质地图，在上面圈了几个点，又从一个角落里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些压缩干粮、几瓶净水和基础的止血绷带、抗生素。
“拿好。出了这个门，你我从未见过。”老瘸子将东西推给凌天，下了逐客令。
凌天拿起背包和地图，站起身。“谢了，瘸叔。”
他走到门口，老瘸子突然又开口道：“小子，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再送你一句话。”
凌天停下脚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瘸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他邋遢外表不符的深邃，“这世道，想当弄潮儿的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淹死了。”
凌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拉开气密门，闪身而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赵铁柱和林薇薇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凌老大？”赵铁柱急切地问。
“有线索了。”凌天将背包递给林薇薇，展开那张标记了坐标的旧地图，目光落在“运河主控泵站”和那几个代表地下通道入口的标记上。
“下一个目标，运河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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