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幽深，仿佛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向外吞吐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方才黑巫教徒凄惨的死状还在眼前，此刻要主动钻进这未知的黑暗，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赵莽面无表情，但从他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可以看出他内心的警惕。他示意一名亲卫点燃一支特制的、燃烧缓慢且光线稳定的牛油火把，率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探入洞口。火把的光晕驱散了洞口附近一小片黑暗，照亮了脚下粗糙开凿的石阶，石阶向下延伸，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中。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头顶。”赵莽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祁天运咽了口唾沫，把怀里的小箱子抱得更紧了些，猫着腰，几乎是贴着赵莽的后背往里挪。紫月紧随其后，素手轻按在剑柄上，眼神清亮而专注。慕灵珊则有些害怕地拉着紫月的衣角，另一只手轻轻安抚着肩头躁动不安的嗅风小兽。四名亲卫断后，警惕地注视着来路。
通道起初十分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行，岩壁湿滑，布满黏糊糊的苔藓。向下走了约莫十几丈，通道逐渐变得宽敞起来，足以让两人并行，但空气也越发沉闷，那股腥甜味也更加明显。
祁天运的混沌灵根对能量异常敏感，他能感觉到，在这洞穴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他怀中的宝鉴碎片，那种悸动感比在外面时清晰了不少。但同时，一种潜藏的危险感也如影随形，让他汗毛倒竖。
“妈的，这鬼地方……比老子当年偷看宫女洗澡的柴房还吓人……”他小声嘀咕着，试图用回忆冲淡恐惧。
突然，走在前面的赵莽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噤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火把的光芒摇曳着，照亮前方——通道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借着火把的光，隐约可见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远处有点点微弱的光芒闪烁，像是萤火，又像是某种会发光的苔藓。
然而，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并非是远处的微光，而是洞口下方传来的、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和低语的声音！
有人！而且就在下面！
赵莽做了个手势，众人立刻贴着岩壁，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赵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望去。祁天运也忍不住好奇，从赵莽腋下挤出一个脑袋，偷偷张望。
这一看，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地面则耸立着众多石笋，千奇百怪，宛如地下森林。溶洞中央，有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上竟然点燃着几堆篝火！篝火周围，影影绰绰聚集着数十道人影！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饰，色彩鲜艳而大胆，多以赤红、墨绿、亮紫为主，风格狂野，身上佩戴着各种兽牙、骨饰和羽毛，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他们大多身形矫健，眼神锐利，身边还跟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野兽——有皮毛如火焰般的巨狼，有双头吐信的怪蟒，有翼展近丈的秃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野兽腥臊气和一种狂躁的能量波动。
“万灵教！”祁天运和赵莽心中同时闪过这三个字！看这规模和气势，绝非小队人马，而是一支主力！
在篝火最明亮处，众星拱月般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由于距离和光线，看不清具体面容，但仅凭那惊鸿一瞥的轮廓，便足以让人心跳漏拍。
她身着一袭似火的红裙，那红色并非俗艳的大红，而是一种深邃浓郁、仿佛由岩浆凝聚而成的暗红，裙摆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类似凤凰涅盘的图腾，随着她的轻微动作，流光溢彩，宛如活物。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玄色纱衣，纱衣上点缀着细碎的暗红色晶石，在火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芒。
她身段高挑曼妙，凹凸有致，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与高贵。如墨的青丝并未过多修饰，仅用一根简单的赤玉簪子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如玉的颈侧，平添几分慵懒风情。虽然看不清五官，但能感觉到那方向投来的目光，如同带着钩子，既冷冽又炙热，仿佛能穿透黑暗，直刺人心。
她似乎正在对周围的万灵教徒吩咐着什么，声音透过洞穴的放大，隐约传来，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淡淡的磁性。
“那就是……万灵教的圣女，苏宛儿？”祁天运看得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他娘的……这娘们长得……也太勾魂了吧？白无心那老怪物倒是好福气……”他完全忘了此刻身处险境，满脑子都是些龌龊念头。
赵莽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噤声！我们可能找到正主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在准备什么仪式，或者……在守护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祁天运怀里的宝鉴碎片猛地一跳，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共鸣感传来！方向直指溶洞中央，苏宛儿身后不远处，一个被几根巨大石笋半遮掩着的、看似天然形成的石台！石台上，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弱的、但本质极其古老浩瀚的能量波动！
“碎片！那里有碎片！”祁天运差点脱口而出，激动得浑身发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另一块宝鉴碎片，竟然落在了万灵教手里，还被带到了这里！
他的激动虽然压抑着，但似乎还是引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涟漪。下方，正准备转身的苏宛儿，脚步微微一顿，那双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其风情的眸子，猛地抬起，如同两道冷电，精准地射向了祁天运他们藏身的洞口方向！
“有老鼠溜进来了。”她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溶洞，带着一丝戏谑和冷意，“上面的朋友，看了这么久，不下来打个招呼吗？”
被发现了！
赵莽脸色一变，知道藏不住了，当机立断，低吼一声：“暴露了！准备战斗！保护大人后撤！”
他话音未落，下方的万灵教徒已经如同被惊动的狼群，发出了阵阵嗜血的咆哮！数名身手敏捷的教徒，如同猿猴般借助钟乳石和石笋，飞速向上攀爬而来！他们身边的那些凶兽，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蠢蠢欲动！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祁天运吓得面无人色，抱着箱子就要往后跑。
然而，通道狭窄，转身都困难，哪里来得及后撤！
眨眼间，最先冲上来的两名万灵教徒已经逼近洞口，手中挥舞着淬毒的弯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扑向为首的赵莽！
“找死！”赵莽眼中寒光爆射，不退反进，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雪亮匹练，迎了上去！刀光闪过，血花迸溅！一名教徒惨叫一声，捂着喷血的喉咙从岩壁上栽落下去。另一名教徒则被赵莽势大力沉的一脚踹中胸口，骨裂声清晰可闻，倒飞着砸向下方的溶洞。
但更多的万灵教徒已经蜂拥而至！还有那凶猛的兽群！一只火焰巨狼咆哮着喷出灼热的吐息，逼得赵莽不得不暂避锋芒！洞口瞬间陷入了激烈的混战！刀剑碰撞声、野兽嘶吼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金吾卫亲卫虽然精锐，但地形不利，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瞬间就有两人被凶兽扑倒撕碎！紫月拔出短剑，护在祁天运身前，剑光闪烁，逼退了一名试图偷袭的教徒，但也被一只双头怪蟒喷出的毒液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慕灵珊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肩头的嗅风小兽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只正欲扑向紫月的双头怪蟒动作猛地一滞，两个脑袋晃了晃，似乎受到了干扰。慕灵珊趁机从腰间一个小布袋里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药粉，朝着下方撒去！药粉遇到空气立刻化作一团彩色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虽然没能毒倒敌人，但也暂时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和呼吸。
祁天运躲在紫月和仅存的两名亲卫身后，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从箱子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看也不看就往下扔：“我砸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砰！一个罐子炸开，里面飞溅出黏糊糊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沾到一名教徒身上，立刻腐蚀他的皮肉，疼得他哇哇大叫。
哗！又一包药粉散开，化作浓密的白色烟雾，让洞口附近的能见度瞬间降到最低。
还有几张低阶的“惊雷符”被引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虽然威力不大，但声势骇人，也稍微阻滞了敌人的攻势。
祁天运这一通乱七八糟的“祁氏发明”乱砸，虽然毫无章法，但在这种混乱狭窄的环境下，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万灵教徒一时间被这从未见过的“打法”弄得有些手忙脚乱，攻势为之一缓。
赵莽趁机稳住阵脚，长刀舞得水泼不进，又接连斩杀两人，暂时守住了洞口。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下面的敌人太多了，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苏宛儿没有出手！一旦她动手，或者敌人不顾伤亡地强攻，他们绝对守不住！
果然，下方的苏宛儿看着洞口这短暂的混乱，秀眉微蹙，似乎对下属的表现有些不满。她轻轻抬起纤纤玉手，指尖仿佛有红色的流光萦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并非来自下方的万灵教，而是从溶洞另一侧、一片更加阴暗的角落里疾射而出！目标并非单一，而是同时射向了洞口混战的金吾卫、万灵教徒、甚至包括几只凶兽！
那是一种细如牛毛、通体漆黑的短箭，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肉眼难辨！
“噗噗噗！”
短箭精准地命中了目标！无论是金吾卫还是万灵教徒，中箭者无不身体一僵，伤口处迅速泛起诡异的青黑色，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僵硬，眼神涣散，仿佛中了剧毒！就连皮糙肉厚的凶兽，被射中后也发出痛苦的哀嚎，倒地抽搐！
这突如其来的无差别攻击，让混战的双方都措手不及！
紧接着，从那个阴暗角落里，猛地抛射出几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落在溶洞中央和洞口附近！
“砰砰砰！”
圆球炸开，并非火光，而是爆发出浓密的、带着刺鼻腥味的黑烟！黑烟迅速弥漫，不仅完全遮蔽了视线，烟中还伴随着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像是无数细小飞虫在振翅！
“咳咳咳！”
“什么东西？！”
“小心毒烟！”
一时间，溶洞内乱作一团！万灵教徒的阵型大乱，凶兽们也被黑烟和怪声刺激得狂性大发，不分敌我地胡乱攻击。洞口处的赵莽等人也被黑烟笼罩，呛得咳嗽不止，不得不暂时后退，紧贴岩壁戒备。
“滚出来！玩虫子的老鼠！”一个冰冷而充满怒意的娇叱声穿透黑烟，正是苏宛儿！她显然认出了这诡异手段的来历，“敢坏我好事！”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从黑烟深处射来的又一轮淬毒短箭，以及更加浓郁的、扰人视听的虫鸣声。
趁着这极度的混乱，祁天运只觉得胳膊被人一拉，耳边传来赵莽急促的声音：“大人！快走！这是机会！”
祁天运如梦初醒，也顾不上去想到底是哪路“神仙”跑来搅局，保命要紧！他在赵莽和紫月的掩护下，连滚带爬地沿着来时的狭窄通道向后退去。慕灵珊和两名亲卫紧随其后。
身后，溶洞内的混乱还在持续，万灵教的怒喝声、野兽的咆哮声、以及那种诡异的虫鸣声和短箭破空声混杂在一起，显然三方（如果算上神秘搅局者）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祁天运气喘吁吁地爬出洞口，重新回到那个小平台，感受着外面虽然浑浊但至少能呼吸的空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他……他娘的……刚才……那是黑巫教？”他惊魂未定地问。
赵莽脸色阴沉，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毒箭、虫烟，是他们的风格。看来，他们也在打宝鉴碎片的主意，而且不想让万灵教得手。”
祁天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紧张咬破了嘴唇）：“狗咬狗一嘴毛！最好他们同归于尽！”他摸了摸怀里依旧微微发热的宝鉴碎片，又看了看下方那个混乱的溶洞，心有余悸，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甘和……更加炽热的好奇。
碎片就在下面！万灵教和黑巫教鹬蚌相争，他这个小太监，能不能找到机会当个得利的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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