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阴柔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哎哟!不知大将军驾到,奴婢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只见申公礼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快步从工坊另一侧的小门走进来,脸上堆满了极其夸张和卑微的谄媚笑容,腰弯得几乎要对折过去,小碎步跑到那铁塔般的巨汉面前,连连作揖。他那张老脸笑起来,褶子堆叠得更加深刻,却丝毫无法掩饰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惊惧和忌惮。
来人正是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以魔功踏入金丹期的大将军——熊百奇!
熊百奇甚至连眼皮都没朝申公礼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那双血红的眸子扫过工坊,如同在看一堆死物,最终落在那些尚未完工的法器零件上,声音如同闷雷般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申老阉,本将军亲卫营急需的那批‘破甲弩箭’的箭头,为何还未交付?工期已过三日!你是觉得本将军的刀不够快,砍不动你这老阉狗的脑袋吗?”
话语中的杀意毫不掩饰,魔威随之更盛一分,压得申公礼身子又矮了三分。
申公礼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更加谦卑惶恐:“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啊!实在是…实在是最近工部催得紧,各处都要用料,工匠们日夜赶工,不敢有丝毫懈怠!您要的那批箭头,工艺复杂,需耗用大量百炼精钢和破法铜,这材料…”
“材料?”熊百奇冷哼一声,声如寒冰,“少跟本将军扯这些屁话!仙宫内库什么材料没有?我看是你这老阉狗故意拖延,想拿捏本将军?”
他身后一名亲兵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喝道:“大将军问话,还敢狡辩!”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煞气。
申公礼身子一颤,连忙道:“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实在是…实在是…” 他眼珠子急转,似乎在拼命想借口。
就在这时,熊百奇似乎不耐烦了,猛地一挥手:“滚开!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什么材料如此金贵!”
他这一挥手,带起一股恶风。旁边恰好放着一排刚刚整理好、准备送入库房的木箱,里面装着的正是祁天运刚刚核对完、记录在册的那批新到的铜精锭和一些辅助灵材。
只听“哐啷!哗啦——!”一阵乱响!
两名离得近的熊百奇亲兵,为了给主人让路,毫不客气地一脚踹翻了那几口木箱!沉重的箱体倒地碎裂,里面码放整齐、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铜精锭和几盒研磨好的、闪烁着微光的“星尘砂”顿时滚落一地!昂贵的星尘砂洒得到处都是,和地上的灰尘、碎木屑混在一起,眼看是不能用了。
祁天运正好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清点好、记录清楚的物料被如此粗暴地毁掉,只觉得心头一抽!
这些材料可都是入了账的!现在被毁了,损耗算谁的?到时候对不上账目,申公礼追问起来,他如何交代?难道要他自己掏腰包赔上?那可是一大笔钱!几乎能掏空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私房”!
一种市井小民对财物本能的心疼和一股被蛮横践踏的憋屈怒火,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恐惧在那一下被压了下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和极大的不满,脱口嘟囔了一句:
“哎…哎哟!小心点嘛!这可都是上好材料!糟蹋了…糟蹋了多可惜啊!这…这让我账目怎么…”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大,更多的是那种小人物心疼东西时下意识的抱怨,还带着明显的哭音。
然而,在这被恐怖魔威压制得落针可闻的死寂工坊里,这点细微的、带着埋怨的嘟囔声,却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刹那间,整个工坊的空气仿佛彻底冻结了!
所有匠人、太监都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祁天运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申公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熊百奇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缓缓地、如同磨盘转动般,将他那颗硕大狰狞的头颅转了过来。那双血红色的、如同地狱深渊般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刚刚直起腰、脸上还带着心疼和懊恼神情的祁天运。
“嗯——?”一声低沉却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冷哼,从熊百奇的鼻腔中发出。
祁天运在对方目光扫来的瞬间,就如坠冰窟!他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无边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要跪下求饶,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熊百奇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一凝!
“噗——!”
祁天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猛地撞在他的胸口!那不是物理上的撞击,而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和魔气威压的狂暴冲击!
他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一个坚硬的青铜熔炉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他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视线模糊,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熊百奇看着他那副惨状,血红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无尽的轻蔑和残忍。他如同看着一只被自己随手碾碎的虫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阉狗手下的小阉狗,也敢在本将军面前聒噪?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鞭子,不仅抽在祁天运的身上,更狠狠地抽在了一旁脸色铁青、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申公礼脸上!
申公礼的拳头在宽大的袖袍里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老脸一阵青一阵白,羞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但他终究不敢发作一丝一毫。眼前这个魔头,是真的敢在仙宫里当场杀人的!而且仙帝陛下近年来对其越发倚重,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太监或者一个太监总管而责怪于他。
熊百奇轻蔑地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申公礼和满地狼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冷哼一声:“申老阉,明天日落之前,本将军要是见不到那批箭头,你就自己把脑袋拧下来,送到我亲卫营去!”
说完,他再也不看任何人,带着四名煞气腾腾的亲兵,迈着如同战鼓擂动般的沉重步伐,轰隆隆地离开了百艺监。那令人窒息的魔威也随之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屋子的死寂和恐惧,以及那个躺在冰冷地面上、蜷缩着、不断咳血的小太监。
祁天运意识模糊地躺在地上,全身无处不痛,但比剧痛更深刻的,是那种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屈辱感和恐惧感!还有那如同野草般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出来的、冰冷刺骨的仇恨!
力量!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可以随意践踏他、羞辱他、甚至轻易剥夺他生命的力量!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道理!仅仅因为他嘟囔了一句抱怨的话!
他死死地咬住牙关,混合着鲜血的唾液从嘴角溢出,眼睛因为充血和极致的恨意而变得通红。熊百奇!熊百奇!这个名字,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喂了他一点温水。是平日里受过他些许小恩惠的两个小太监,他们脸上也充满了恐惧和同情。
申公礼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去筹备箭头了,还是躲到哪里去发泄怒火了。工坊里的人如同躲避瘟疫一样绕着祁天运走,生怕沾染上他的晦气,或者被熊百奇记住迁怒。
祁天运挣扎着,在那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回到他那间狭小的耳房。他趴在冰冷的床板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碎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
屈辱、愤怒、仇恨、恐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疯狂交织、发酵。他从未如此渴望力量,渴望将那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踩在脚下,渴望将他今日所受的屈辱千百倍地偿还回去!
可是…他只是一个最低微的小太监,一个假冒的太监,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没摸到的凡人!他拿什么去报复一个金丹期的大将军?
无尽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祁天运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萧琰(萧玄)。
他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侍卫服饰,但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温和或者说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出霜来的森寒。他的眼神锐利如剑,径直走到祁天运的床前。
看到祁天运惨白的脸色、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那双因为痛苦和仇恨而通红的眼睛,萧琰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搭在祁天运的手腕上,一股温和却带着一丝探查意味的细微真气渡入了祁天运的体内。
祁天运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稍微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和剧痛,让他恢复了一点力气。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萧…萧大哥…你…你都知道了?”
萧琰收回手,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冰冷:“嗯。熊百奇来过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祁天运再也忍不住,眼泪混合着委屈和仇恨涌了出来,他猛地抓住萧琰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和彻骨的恨意:“他…他…熊百奇!那个魔头!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只是…只是心疼那些材料…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他就…他就…”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又咳出些许血沫。
萧琰任由他抓着,眼神中的寒意越来越盛。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誓言般的决绝杀意:
“此獠,嚣张跋扈,魔性深重,视人命如草芥…”
他微微俯下身,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看进祁天运充满泪水和仇恨的眼睛里。
“迟早必除!”
这短短的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祁天运的耳边炸响!
他猛地止住了咳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萧大哥”。这一刻,他从萧琰身上感受到的不再是一个普通侍卫的温和或失意,而是一种隐藏极深、却锋利无匹的锋芒!一种敢于宣判当朝大将军死刑的可怕底气和无边杀意!
祁天运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度震惊和…一丝在绝望黑暗中看到的微弱曙光!
他意识到,他的这位“萧大哥”,似乎真的…不是普通侍卫!
萧琰(萧玄)那句“迟早必除!”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祁天运的心底,在他被屈辱和恐惧冻僵的灵魂里,烫出了一丝带着剧痛却又滚烫的生机。
接下来的几天,祁天运几乎是拖着半残的身子,强撑着处理百艺监那点破事。胸口依旧闷痛,咳嗽起来牵扯着肋巴骨都疼,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再躺下。他知道,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看他被熊百奇一巴掌拍碎后的惨状,等着他出错,好落井下石。尤其是李有才那老阉狗,看他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几乎都不加掩饰了,时不时还阴阳怪气地说两句“康管事福大命大”、“以后说话可得当心着点”之类的屁话。
祁天运只当是野狗放屁,全部心思都用在应付账目和舔舐伤口上。夜里回到那间小耳房,他才会龇牙咧嘴地瘫倒在硬板床上,摸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把熊百奇那魔头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用最恶毒市井的话咒骂一遍。骂完了,又是阵阵的后怕和无力。萧大哥那话听着提气,可怎么除?拿什么除?人家是金丹期的魔头,跺跺脚皇宫都得抖三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这种憋屈又愤懑的日子过了约莫三五天,胸口那尖锐的痛楚总算缓和了些,能让他喘气顺当点。这天下午,他正对着账簿,琢磨着怎么把被熊百奇亲兵毁掉的那批材料的亏空给平了——这事儿申公公一直没提,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发毛——忽然,门外传来一个阴柔尖细的声音:
“康管事在吗?申公公有请。”
祁天运心里猛地一咯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连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勉强还算干净的低级宦官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卑微和惶恐的笑容,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申公礼身边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小太监,见他出来,只是用那双死鱼眼瞥了他一下,便转身带路。
这一次,去的不是百艺监的公廨,而是直接穿过了几道戒备森严的宫门,来到了申公礼在内宫深处的私宅。这里的守卫明显更加森严,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子阴冷压抑的气息。带路的小太监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尖声道:“公公,康管事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申公礼那特有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嗓音。
小太监推开门,对祁天运使了个眼色。祁天运定了定神,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光线异常昏暗,只点着几盏昏黄的长明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一丝古怪腥气的味道,闻久了让人有点头晕脑胀。房间很大,布置却异常简洁,甚至显得有些空旷。最里面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榻,申公礼就盘腿坐在榻上,背后是巨大的、绣着狰狞暗纹的屏风。
他今日并未穿官服,只着一身玄黑色的便袍,更显得身形干瘦,如同一截枯木。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阴鸷和模糊,只有一双半开半阖的三角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光芒。
他身前摆放着一张矮几,几上没有茶水点心,只有一枚悬浮在半空中、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微弱黑气的骷髅头骨法器,那骷髅的眼窝深处,似乎有绿色的鬼火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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