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贵那声“平哥儿”和“有进项了”，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范闲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目光在闭目养神的范平和一脸兴奋期待的范贵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范平身上，带着询问。
范平知道躲不过，这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范贵一眼，语气带着点刚被吵醒的不耐烦：“咋咋呼呼的……进项就进项呗……瞧你那点出息……”
范贵被训了也不恼，反而嘿嘿一笑，凑近了些，献宝似的将账本递到范平面前，压低声音道：“平哥儿，您看！”
“就按您上次说的，把城里几家杂货铺子零散收的皮子、山货统一定价，再搭着南边来的廉价绸布一起往外批，这半个月，净利就多了三成！顶我以前倒腾半年了！”
范平没接账本，只是用下巴点了点，示意范贵放到旁边的石桌上，淡淡道：“才三成……就乐成这样……眼皮子浅……”
【叮！来自范贵的敬佩+5！被鄙视的不服+3！】
范闲在一旁听得暗自咋舌。
他虽不精通商事，但也知道在澹州这等小地方，半个月净利提升三成是何等概念。
自己这个弟弟，不仅“病中胡话”能惊动费介，连随口指点范贵都能有这般成效？
这真的是那个需要他时刻护在羽翼下的病弱弟弟吗？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平，你……你何时懂得这些经商门道了？”
范平转过头，看向范闲，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我只是个病人”的茫然和无辜：“不懂啊……”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躺着没事干……瞎想的……觉得东西凑一起卖……应该比零碎卖……省事……也好看点……”
又是“躺着瞎想的”！
范闲嘴角抽搐了一下，对这个万金油理由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看看一脸“我真不懂”的范平，又看看对范平佩服得五体投地、俨然以其马首是瞻的范思辙，心中那种“弟弟似乎不需要我保护了”的微妙失落感再次浮现，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奇和探究。
范平将范闲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
他转而看向范贵，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他，慢悠悠地问道：“赚了钱……是好事……不过，树大招风……你没到处嚷嚷……是我教的吧？”
范贵一个激灵，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说是……是我自己琢磨的！”
他可不傻，平哥儿这“病弱”形象和暗地里的精明，简直就是绝佳的掩护，说出去谁信？
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范平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还有点脑子。”
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赚了钱……也别光盯着账本……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尤其是……库房那边新换的管事……明白吗？”
范贵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如同醍醐灌顶！
对啊！
周管家倒了霉，库房换了人，这正是拉拢关系、确保自己这条财路顺畅的好机会！
平哥儿这是在不经意间，又点了他关键一步啊！
【叮！来自范贵的恍然大悟+10！崇拜+8！】
余额跳到78点。
“明白！明白！多谢平哥儿指点！”
范贵点头如捣蒜，看向范平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座会说话的金山。
范闲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弟弟这话，看似在教范贵人情世故，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巩固他们这条“商业线”，甚至隐隐有借此渗透、影响府内人事的意味。
这份心机和远见，真的只是一个病弱孩童能有的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弟弟，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夜色渐深，范贵揣着账本和“新任务”，心满意足、屁颠屁颠地告退了。
院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一轮弯月挂上枝头，清辉洒满小院。
范闲没有离开，而是在范平身边的石凳上重新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平，你跟哥说句实话，”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沐浴在月光下、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的弟弟，“你……真的只是‘躺着瞎想’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白日的戏谑和无奈，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认真。
范平心中微微一凛。
他知道，范闲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之前的种种异常，可以归咎于“病中胡言”，可以归咎于“天赋异禀”，但当这些异常开始切实地影响现实，甚至展现出超越年龄的谋略时，再简单的理由就显得苍白了。
他不能承认系统的存在，那是他最大的秘密和底牌。
但他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范闲，至少，在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不能引起范闲过度的警惕和探究。
范平迎着范闲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的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带着点迷茫，又有点自嘲的语气，轻声说道：
“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他抬起头，月光映在他清澈的眼底，仿佛有微光流转。
“有时候……脑子里就是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杂草一样……拦都拦不住……有些……好像有点用……有些……就是胡说八道……”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我也怕……怕哪天……这些念头……会把我的脑子……彻底搞坏掉……怕我……真的变成一个……怪物……”
他以退为进，将自身的异常，归结为一种不受控制的、甚至可能带来毁灭的“天赋”或者说“诅咒”。
这比承认自己别有用心，更容易引发范闲的保护欲和同情。
果然，范闲听到“怪物”二字，心头猛地一紧，再看弟弟那副彷徨无助的模样，所有探究和疑虑瞬间被汹涌的心疼取代。
他伸手，紧紧握住范平冰凉的手，语气坚定无比：
“不许胡说！你怎么会是怪物！不管你脑子里冒出什么念头，你都是我弟弟！唯一的弟弟！” 他看着范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哥在，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
【叮！来自范闲的强烈保护欲+15！决心+10！】
余额突破100，达到103点！
范平感受着范闲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话语中的决绝，心中微微一暖，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关，暂时又过去了。
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范闲的手，露出一个依赖而信任的笑容：“嗯，我知道，哥。”
月光如水，兄弟二人并肩坐在院中，身影被拉得很长。
只是，一人心中充满了守护弟弟的坚定，另一人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这新到手的103点情绪值，该如何用在刀刃上，才能在这暗流涌动的世界里，更好地“苟”下去。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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