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心口,沈知意只觉得那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湿漉漉的,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阿意姐姐!”
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小卓雅像只欢快的小鸟,拉着一个年轻苗女的手跑了进来,正是她的小姨卓瑶。
“阿意姐姐,你醒啦!阿雅好想你!”小卓雅扑到沈知意身边,亲昵地蹭了蹭。
卓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打量了一下沈知意略显苍白的脸色,用不太流利的官话问道:“阿雅一直闹着要找你。你……身体还好吗?”
沈知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小卓雅的头:“我没事。谢谢你们来看我。”
她看向卓瑶,目光真诚。
卓瑶转头,对阿雅轻声道:“阿雅,我们下次再来,让你阿意姐姐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小卓雅依依不舍。
卓瑶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你休息吧,我带阿雅去吃东西。”
她似乎也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很快便带着小卓雅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第二日,晨光熹微。
乌执准时出现在沈知意房门外,依旧无言,只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再次来到后山,那棵神树的变化让沈知意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过一日之隔,昨日还只有零星绿意的枝头,竟已抽出了不少嫩绿的新叶,细细的枝条也多了起来,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焕发出勃勃生机,叶瓣上甚至凝结着晶莹的露珠,闪烁着朝阳的金晖。
整棵树仿佛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吞吐着磅礴清新的生命力。
沈知意仰望着这参天古树,心中震撼莫名。这就是祭司血脉的力量吗?
“伸手。”
乌执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沈知意依言伸出右手。
令她微微诧异的是,不知是否是昨日乌执留下的那褐色草药起了作用,掌心原本火辣疼痛的伤口,今日虽被重新划开,痛感却减轻了许多,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削弱了刀刃的锐利,只剩下血液流失时带来的晕眩与虚脱。
今日的过程结束得更快些。
沈知意撑着虚软的身体,试图扶着粗糙的树干站直,眼前却猛地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栽倒。她甚至做好了摔在碎石地上的准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腰间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那力道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倾倒,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微凉的体温。
“……谢……”沈知意下意识地道谢,慌乱中想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自己。
然而,那个“谢”字刚出口,乌执已经手臂用力,将她有些绵软的身体扶正,随即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甚至向后退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知意伸出去想借力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你身体太虚弱了,明日用过早饭再来。”
乌执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随即又补充一句:“我不想血的质量受到影响。”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熟悉的清苦草药风。
心口那团湿棉花仿佛又被重重压了一下,闷痛蔓延。
沈知意抿紧嘴唇,默默收回手,低头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山间行走,只有脚步声和风声作伴。
突然,一只粉色的蝴蝶如同误入的精灵,扑扇着翅膀,有些慌乱地朝着他们飞来,直直撞向了走在前面的乌执的后背。
沈知意正低头看着路面,一时不察,也跟着撞上了乌执骤然停下的脊背,鼻尖传来微痛。
“唔……”
她轻哼一声,捂着鼻子抬头,便看到那只粉色蝴蝶正急切地绕着乌执飞舞,最后停在他摊开的掌心,翅膀急促地振动着,触角不断点动,仿佛在拼命诉说着什么。
乌执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听”完粉蝶的“叙述”后,倏然沉了下来,眉宇间凝聚起一层罕见的凝重。
怎么了?”沈知意心头一紧,下意识追问。
乌执没有立刻回答,指尖轻轻抚过粉蝶颤抖的翅膀,低声道:“知道了。”
粉蝶这才仿佛安心了些,振翅飞起,却并未远离,而是在前方引路。
乌执转身,步伐比来时快了数倍,方向也变了,朝着寨子深处另一条岔路疾行而去。
“阿执,发生什么事了?”
沈知意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前方传来乌执低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阿喜婆婆,病重了。”
阿喜婆婆?
她不敢耽搁,加快脚步跟上。
两人来到阿喜婆婆家的小院前。沈知意记忆里,这个小院总是开满各式各样的野花,尤其是那几盆绣球,总是蓬蓬勃勃。
可如今,园子一片萧瑟,只剩下角落里一盆孤零零的绣球,稀稀落落地开着几朵惨淡的花。吊脚楼檐下,那两个鲜艳的红灯笼依旧挂着,却在满院衰败中显得格外刺目。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一切似乎还是旧日模样,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过往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阿喜婆婆看着她时那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对她和乌执关系的担忧,还有那些充满苗疆生活智慧却让她似懂非懂的唠叨……沈知意下意识地看向乌执,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波澜。
然而,乌执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脚下这片土地,眼前这栋竹楼,从未承载过任何特殊的记忆。
他只是神情严肃地推开有些歪斜的栅栏,大步走了进去。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刚踏入屋内,便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压抑而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那只引路的粉蝶正停在床边,见到乌执进来,立刻飞到他肩头,触角再次急促地舞动。
“知道了。”乌执对蝴蝶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是沈知意从未听过的轻柔。
床上,阿喜婆婆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深陷的眼窝,枯槁的面容,与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判若两人。她看到乌执,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颤巍巍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努力想要伸向他。
乌执快步上前,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手。
然而,就在阿喜婆婆的目光越过乌执的肩膀,看到他身后跟进来的沈知意时,老人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她猛地挣扎了一下,咳嗽得更厉害,另一只手指着门口方向,用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对沈知意而言)的苗语断断续续道:
“出去……我……不想见她……让她走!”
沈知意那点贫瘠的苗语在此刻异常管用,她听懂了。
一只脚刚踏进里间的门槛,另一只脚还留在外面,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乌执回过头,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对她说:“你先出去。”
沈知意突然后悔自己跟了过来。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她伤害了阿喜婆婆视若亲孙的乌执,她伤害过阿喜婆婆视若亲孙的乌执,又间接导致了神树被夺、寨子生乱……阿喜婆婆不想见她,恨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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