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内,月光透过竹窗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清冷斑驳的光晕。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旖旎缠绵的气息,混合着乌执身上特有的草木冷香,以及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甜腻——那是“睡睡粉”融化后残留的味道。
沈知意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清冷的决绝和无法化开的哀伤。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熟睡的乌执。
他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沉睡。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平日里那双深邃剔透的绿眸被遮盖,让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
她的目光掠过床头柜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木杯。杯底残留着极细微的、无色的粉末痕迹——那是她趁乌执不备,偷偷从卓瑶当初遗落的那点“睡睡粉”中分出的一小撮,混入了水中。分量不多,不足以伤人,只求能让他安睡到天明。
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留恋的勇气,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坐起身。
被子从肩头滑落,带来一丝凉意。她忽略不计,目光落在自己纤细手腕上的那只银镯——银夙。它依旧安静地贴合着皮肤,闪烁着幽微的光,仿佛真的具有生命。
她犹豫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楚,最终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银镯从腕间褪了下来。
冰凉的银镯离开皮肤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从心口被剥离,带来一阵空落落的疼。
她将依旧带着自己体温的银镯,轻轻放在了乌执的枕边,那枚枯叶蝶的翅膀正对着他沉睡的侧脸。
她的目光在屋内环视,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半旧的木箱上。那里放着乌执的一些杂物,也包括……那张她曾经一时兴起为他画的小像。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打开木箱,小心翼翼地翻找出那张已经有些卷边的画纸。画上的少年在月光下眉眼清晰,专注地修补着篱笆。
带走这个吧,她心想,至少……留个念想。或许也是日后漫长岁月里,唯一能证明这场似梦非梦的邂逅并非全然虚幻的纪念。
除此之外,这寨子里的一切,包括那套他为她准备的苗服,她什么都不会带走。
她迅速穿好自己原本的衣衫,将那张小像仔细折好,贴身收起。
穿戴整齐,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床榻上依旧熟睡的乌执。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容颜安静美好得如同山间精魅般让人心碎。她站在床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最后一眼烙进心底。
不舍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冲垮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决心。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俯下身,极其轻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阿执,”她用气声轻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浓重的愧疚,“抱歉……我们大概,只能到此为止了。”
“你这么好……以后肯定能找到真心对你、配得上你的好姑娘……”这句话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划过喉咙,“别再遇到……我这样不负责的人了。”
一滴温热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恰好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很快洇开消失不见。
她猛地直起身,不敢再多看一眼,决绝地转身,披着清冷的月色,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打开竹门,闪身而出,纤细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竹门轻轻合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屋内,重归寂静。
只有月光依旧流淌。
床上,本该深陷沉睡的乌执,却在那扇竹门合拢的瞬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绿色的眼眸清澈透亮,如同浸在寒潭中的翡翠,没有一丝一毫刚醒来的迷蒙,只有一片沉静的、早已洞悉一切的冰凉和……一丝沉沉的失望。
他根本没有中那“睡睡粉”的招,那点粗浅的迷药,对他而言,毫无作用。或许从她拿出药粉的那一刻,或许更早,从她收到那封京城来信开始,他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刻。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枕边那枚被她褪下的银夙手镯上,伸出手指,极轻地摩挲着上面冰冷的蝶纹。
许久,寂静的空气里才响起他低低的、带着无尽叹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阿意……”
“说过的话,不能不作数的。”
月光冰冷,照亮了枕边孤零零的银镯,也照亮了他眼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凉的水光。
他的声音消散在月光里,坚定得近乎偏执,却也为这场看似终结的别离,埋下了注定无法斩断的牵绊。
而窗外,沈知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朝着她以为的、既定的命运轨迹而去,浑然不知,她留下的,远不止一枚银镯和一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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