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院子,谢明昭推开窗扇。木轴轻响,风卷着露水味扑进来。他低头看了看袖口,粗布衣料洗得发白,没有龙纹,也没有金线。
院中海棠开得正盛,一树树粉白堆叠,从墙角一直蔓延到屋檐下。最中间那棵最高,枝干笔直,花色比别处更深些,像是染了胭脂。那是由凤冠碎片化成的树心长出来的,每年春天都最先开花。
慕清绾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她穿了件素青布裙,发间只插一根银簪,左手腕上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抬头看了眼树梢,又低下头吹了吹茶面。
“今年花开得早。”她说。
谢明昭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陶杯摆在石桌上,倒满后冒出缕缕白气。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的茶杯往阳光里挪了半寸。
两人静坐着,听着鸟叫。远处有孩子跑过巷子,喊着谁家丢了鸡,声音渐渐远去。
过了很久,慕清绾靠了过来。她的肩膀轻轻抵住他的肩,头一点点垂下,最后停在他颈侧。呼吸很轻,带着一点暖意。
“这局棋,我们赢了。”她说。
谢明昭转头看她。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安静,不像从前那样总在警惕什么。他伸手扶了下她滑落的披帛,声音低下去。
“不,是民心赢了。”
她没再说话,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
风吹过来,一片花瓣打在谢明昭的手背上,又滑进茶杯里。水面荡开一圈涟漪,花影晃了两下,沉下去。
他们不再起身。阳光慢慢爬上石桌,照在空杯上,映出一道斜光。
几个月前,谢明昭还在太极殿批阅奏章。最后一道退位诏书是他亲手写的,墨迹干透后盖上私印,交给礼部择日宣读。那天晚上他烧了所有密档,包括南海暗卫名册、皇陵机关图、还有那块曾能调动千军的龙纹玉佩。
火盆烧了一夜。他站在旁边,直到灰烬冷却。
慕清绾那时已在江南置了这处小院。她雇人挖地基时,特意留出一块空地,说要种一棵海棠。工人问种什么品种,她只说:“等它自己长出来就行。”
后来树真的长出来了。没人施肥,也没修剪,第一年就开了花。花心泛着微光,夜里能看清掌纹。
如今已是第三个春天。
院角晾着几件湿衣裳,随风轻轻摆动。其中一件是谢明昭昨日换下的外袍,袖口磨破了一点,慕清绾还没来得及补。针线筐放在廊下,里面躺着半截红线和一枚弯头针。
一只猫跳上墙头,尾巴翘着,看了院中一眼,悄无声息地走了。
慕清绾闭着眼,呼吸变得均匀。谢明昭没动,任她靠着。他的手搭在膝上,指尖偶尔轻点一下,像在数节拍。
多年前在昆仑山道上,他曾背着她走过三昼夜。她高烧不退,嘴里念着谁的名字,他听不清。那时候他以为只要把她带回京城,一切就能结束。
后来才知道,真正的结束不是胜利,而是不再需要胜利。
风又起,几片花瓣离枝,打着旋儿飞出院子,朝北而去。那里有座城,城墙高耸,宫门紧闭。百姓依旧在街市买卖,官员照常上朝,新帝登基已半年,没人再提“护国公主”四个字。
但每年清明,皇陵东侧会多出一束新鲜海棠。无人知晓是谁放的,守陵人也不去动它。花总是带着露水,像是清晨刚摘。
谢明昭看着花瓣飘远,目光一直追到视线尽头。然后他低下头,发现慕清绾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他的手臂,手指蜷着,像怕他会离开。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但他没松开。
太阳升得更高了,院子里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石桌上的茶杯彻底凉透,杯底沉淀着一片完整的花瓣。
慕清绾忽然睁开眼。
她没有坐直,只是偏了偏头,脸颊仍贴着他肩膀。
“你还记得冷宫那晚吗?”她问。
谢明昭点头。“你说你要活到天亮。”
“我说了谎。”她声音很轻,“我当时只想死。”
他没接话。
她继续说:“可第二天早上,我醒了。看见窗外有一片云,特别白。我就想,再活一天吧,看看那朵云会不会变成别的样子。”
风停了一瞬。
花瓣不再掉落。树梢静静立着,像被定住。
谢明昭看着她的眼睛。
“现在你看见了。”他说。
她点点头,重新闭上眼。
“嗯,看见了。”
他们不再说话。时间像水一样流过院子,漫过石阶,渗进泥土里。
不知过了多久,慕清绾的手指动了动。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海棠树最高处的一簇花。
“那里。”她说,“去年还没有那个枝条。”
谢明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枝新条斜伸而出,花朵密集,颜色略深,像是独自赶上了花期。
他站起身,想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嫁接过。刚迈出一步,慕清绾拉住了他。
“别去。”她说。
他停下。
“让它自己长。”她补充。
他回头看着她。她冲他笑了笑,眼角皱起细纹。
他走回来坐下。这一次,是他先靠过去的。
阳光铺满整个院子。海棠树投下斑驳影子,随着微风缓缓移动。那只猫又跳回墙头,蹲下,舔起爪子。
慕清绾把手放进谢明昭掌心。
他握紧了。
远处钟声响起,是城南寺庙的晨钟。一声,两声,第三声未落,一阵风猛地刮过,整棵树剧烈摇晃。
成片花瓣腾空而起,如雨般升起,然后朝着北方飘去。
其中一片落在谢明昭肩头,停了几秒,又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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