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光阴难辨，唯有水滴声规律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小马盘膝坐在角落，周身气息内敛，如同蛰伏的凶兽。与聂凶的硬撼、破开幽冥锁魂阵的消耗，带来的不仅是伤势，更是一种对力量掌控的微妙提升。内力在经脉中奔流，比以往更加凝练、驯服，心印碎片持续散发出的温热能量，不再仅仅是负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滋养与磨合。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停滞已久的瓶颈，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老篾片则显得安静许多。他靠坐在岩壁旁，手中摩挲着那半截乌黑竹杖，眼神空茫，仿佛透过岩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镇远侯的出现与提议，似乎触动了他某些尘封的记忆。偶尔，他会抬眼看向洞口方向那如同石雕般的灰衣人，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灰衣人始终保持着抱臂而立的姿态，气息与溶洞内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他不需要食物，不需要饮水，甚至很少移动，仿佛真的只是一道影子，一道只为执行命令而存在的影子。
三天时间，悄然而过。
当小马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精光内蕴，伤势已然痊愈，内力甚至比之前更显浑厚沉凝。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在寂静的溶洞中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风旋。
老篾片似有所感，也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眼神深处的疲惫依旧难以抹去。
洞口的光线微微一暗，镇远侯魁梧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黑色斗篷，脸上带着风霜之色，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初。
“如何？”他目光扫过小马，直接问道。
“无碍。”小马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那就出发。”镇远侯言简意赅，“清源观那边有动静了。玄诚子三日前开始闭死关，观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但我的人发现，后山偶尔有极其隐晦的阵法波动传出，不像寻常修炼，更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闭死关？准备？
小马与老篾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玄诚子果然没闲着。
“此刻动身，入夜前可抵达清源观后山。”镇远侯道，“我们不走正路。杨影会带我们走一条密道。”他指了指洞口那如同影子般的灰衣人。
原来他叫杨影。
杨影微微颔首，依旧没有言语，转身便向溶洞深处走去。那里看似是死路，只有一面湿滑的岩壁。
只见杨影走到岩壁前，手指在几处看似天然的凹凸处快速连点，手法奇特，带着某种韵律。
“扎扎扎……”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机括转动声从岩壁内部传来。紧接着，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冷风从洞内涌出。
这溶洞之内，竟还藏着另一条密道！镇远侯的准备，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加充分。
“走。”镇远侯率先钻入洞中。
小马紧随其后，老篾片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杨影最后一个进入，并在内部某处一按，岩壁再次无声合拢，将溶洞内的一切痕迹掩盖。
密道内一片漆黑，空气浑浊，脚下是湿滑的斜坡。杨影不知从何处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仅能照亮身前数尺范围。他在前方引路，脚步轻盈，对这条蜿蜒曲折、岔路众多的地下通道仿佛了如指掌。
四人沉默地在黑暗中前行。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夜明珠光芒在岩壁上投下的、不断晃动的影子。
小马默默记着路线，发现这条密道并非直线，而是不断迂回向下，似乎通往更深的地下，甚至可能横穿了某条地下暗河的下方。修建这样一条工程浩大、隐秘至极的通道，绝非易事，其用途也绝不仅仅是通往清源观后山那么简单。镇远侯府的底蕴，深不可测。
大约行进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微光，并有隐约的水声传来。
走出密道出口，眼前是一条幽深的山涧，两侧峭壁如削，藤蔓垂落，涧底水流潺潺。出口隐蔽在一挂瀑布之后，水帘遮挡了内外视线。
“由此涧向上，穿过一片黑松林，便是清源观后山禁地。”杨影收起夜明珠，声音依旧平淡，“禁地外围有阵法守护，寻常人难以靠近。我会在此接应。”说完，他身形一晃，已如同壁虎般贴在湿滑的峭壁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瀑布上方垂落的藤蔓之后，气息彻底隐匿。
镇远侯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西斜。“走，趁天黑前摸清外围情况。”
三人借着山涧与林木的掩护，如同三道轻烟，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援。小马与镇远侯身法轻盈，如履平地。老篾片虽伤势未完全复原，但那根乌黑竹杖此刻却成了绝佳的借力之物，每每在岩壁上轻轻一点，身形便能拔高数丈，竟也不落其后。
很快，他们抵达了山涧顶部，一片茂密的黑松林映入眼帘。松林幽深，光线昏暗，林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檀香混合着硫磺的奇异气息。林间地面铺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松软无声。
“阵法气息。”老篾片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是‘九宫迷踪’与‘乙木青雷’混合的守护阵，玄诚子倒是舍得下本钱。”
镇远侯眉头微皱，他对阵法涉猎不深。“能破吗？”
“强行破阵，必会惊动里面的人。”老篾片摇头，目光扫视着松林，“需要找到生门，或者……等。”
“等什么？”
“等阵法自身运转出现间隙。”老篾片解释道，“任何阵法，除非有源源不绝的能量支撑，否则其力量分布并非永恒不变，会随着地脉流转、天时变化而出现强弱起伏。尤其是这种依托地脉与林木生机布置的混合阵法，在昼夜交替、阴阳转换的刹那，最容易出现一丝可供利用的破绽。”
小马闻言，心中微动。这与他破开幽冥锁魂阵时，寻找力量节点薄弱处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人不再前行，各自寻了隐蔽处藏好身形，收敛气息，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中的光线愈发昏暗，夕阳的余晖透过松林的缝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
就在最后一缕阳光即将被远山吞没，天地陷入沉暮与黑夜交接的那一瞬间——
嗡！
整片黑松林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股弥漫的阵法气息，出现了刹那的紊乱与凝滞！林中某些区域的乙木青雷之力明显减弱，而九宫迷踪的惑心效果也似乎出现了一丝断档！
“就是现在！跟我走！”老篾片低喝一声，手中竹杖向前一点，身形已如同鬼魅般掠出！他选择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沿着一种奇异的弧形轨迹，时而左绕，时而右折，每每踏出，都恰好踩在阵法力量流转的间隙之上！
小马与镇远侯毫不迟疑，紧随其后。三人如同三道在刀尖上跳舞的幻影，在黑松林中急速穿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无形无质却又致命无比的阵法陷阱。
短短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却仿佛过了许久。当三人终于冲出黑松林，眼前豁然开朗时，身后林中的阵法气息已恢复了平稳运转。
他们站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上，前方不远，清源观那青黑色的后院墙已然在望。墙内，几座殿宇的飞檐在暮色中显出沉默的轮廓，观内一片寂静，感受不到丝毫人气，唯有后山深处，隐隐传来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到了。”镇远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道观，“玄诚子，就在里面。”
小马望向那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眼神冰冷。
答案，或许就在今夜揭晓。
（第四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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