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金牌沉甸甸的，烙着皮肉，也烙着心。她将所有情绪碾碎，压进心底最深处。
皇城内廷司，专司传送法阵。高墙耸立，墙头每隔十步便有一名玄甲卫士，扫视着下方。
她大步流星地走向正门，步伐沉稳，腰板笔直，每一步都踏出军中将领才有的节奏。门口的卫士见她衣着普通，本想呵斥，但瞥见她腰间储物袋的徽记，又被她脸上凶恶的面具震慑，多了几分审视。
“站住！何人擅闯内廷司？”
沐无忧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那卫士面前，从怀中掏出那块刻着“巡抚”二字的金牌，在他眼前一晃。
金牌在晨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卫士瞳孔一缩，立刻躬身行礼：“不知是巡抚大人驾到，卑职有眼无珠！”
“午时之前，我要去江东城。”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带上了几分沙哑，听不出男女，“先去卫士长营房，领一队人马随行。”
言简意赅，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卫士不敢怠慢，连忙在前方引路。穿过几重庭院，远远便见演武场上立着一名玄铁软甲的壮汉，腰间佩刀，正盯着兵士操练——正是内廷司卫士长赵奎。见二人走来，赵奎眉头微皱，当看到“尤武”脸上的面具时，脚步豁然踏出，挡在路前。
“大人留步。”赵奎声如洪钟，“巡抚大人向来仪仗规整，今日怎会戴此凶戾面具？且衣着朴素，未免太过反常。”
他手掌已按在刀柄上，周遭操练的兵士也纷纷侧目，气氛瞬间紧绷。
沐无忧心头微沉，面上却愈发冷硬。她缓缓抬手，将金牌举至胸前，指尖在“巡抚”二字上重重敲击。
“赵卫士长是在质疑圣上亲授的信物？”
金牌骤然迸发细碎金光，映得她面具上的修罗纹路愈发狰狞。
“昨夜紫陨降世，江东城异象频发，恐有邪祟窥探。本抚戴面具是为避煞，轻装简行是为赶时辰，你倒说说，哪里反常？”
话音未落，一股凛冽的军威如实质般撞向赵奎。
后者踉跄半步，喉头泛起腥甜，这才惊觉眼前之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盯着金牌上的皇家印记，又想起昨夜的陨星急报，神色渐渐缓和，躬身抱拳：“卑职失察，请大人恕罪！”
“领十名精锐，即刻出发。”沐无忧收回威压，语气不容置喙，“另外，让你的人都带上遮面铁盔，或寻面具覆面。”
赵奎一愣：“大人，此举为何？”
“江东城局势不明，暴露面容恐遭暗算。”沐无忧冷声道，“本抚的人，没必要为虚名丢了性命。若是耽误了圣上的差事，你担待得起？”
赵奎不敢再问，连忙吩咐兵士取来十副玄铁面具。片刻后，十名身着劲装的卫士整齐列队，玄铁面具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跟在沐无忧身后走向法阵殿阁。
殿阁中央，一个繁复的法阵刻于地面，无数玄奥的符文缓缓流转。
阵法旁，已有五人等候。为首的是个年轻道士，一身灰色道袍，手持拂尘，正是清虚门的季无涯。
季无涯看到“尤武”身后的面具队伍，眼睛陡然睁大，笑着迎了上来：“巡抚大人，您这阵仗倒是新奇。贫道还以为，您被京中哪位大人物绊住了脚，赶不上这趟阵法了呢。”
话里带着几分熟络的试探。
沐无忧冷冷瞥了他一眼：“废话少说。圣上急诏，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
季无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生气，反而对她脸上的面具更感兴趣了。“大人的名讳，贫道总可以耽误一下吧，不过大人这面具……倒是别致。行走官场，戴着这么一副修罗面，也不怕惊了圣驾？”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尤武，至于其他，不该问的，别问。”沐无忧的语气冷得像冰，“办好你的差事，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清虚门的名字，从这次的功劳簿上划掉。”
她说完，不再理会季无涯，径直走向阵法中心。身后十名面具卫士紧随其后，整齐的脚步声在殿阁内回荡。
季无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些玩味。他摸了摸鼻子，对身后的师弟们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这个尤武如此乖张、霸道。有趣，真是有趣。
主持法阵的内官上前，恭敬地接过金牌，放入阵眼旁的凹槽中验证。
“嗡——”
凹槽亮起金光，与金牌上的“巡抚”二字遥相呼应，整个大阵的符文流转速度瞬间加快。
“大人，身份核验无误。”内官将金牌双手奉还。
沐无忧接过金牌，指尖的冰凉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就是这块牌子，将她与沐家、与那二十年的荒唐人生，彻底隔绝。
“启动法阵。”她命令道。
“是！”
随着内官一声令下，殿阁穹顶的聚灵石板逐一亮起，庞大的玄气如潮水般涌入地面的法阵。符文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
季无涯站在她身侧，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一缕极细微的神识，悄然探向“尤武”。
神识刚一靠近，便撞上一堵无形的壁垒，森然冷硬，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冽军威。季无涯心中一惊，神识如遭针刺，连忙收了回来。
好强的护体玄气！这不是修士的灵力壁障，倒像是炼体武者凭自身气血凝成的罡气。
沐无忧有所察觉，藏在面具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没有声张，只是将那股属于聚婴圆满的将军气势，不着痕迹地外放了一丝。
季无涯闷哼一声，只觉心头一悸，仿佛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光芒达到极致，一声清越的嗡鸣响彻大殿。
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天旋地转。
视野被纯粹的白光吞噬，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再见了，皇城。
再见了，沐无忧。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坠入这片时空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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