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张家?
迎娶首辅之女?
这几个字,不是疑问,是宣判。
是一道无形的雷,在沐无忧的神魂深处轰然引爆。
滔天的屈辱感化作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成一撮飞灰。
张承谦。
这个一手将她沐家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刽子手,此刻,要用这种方式,将她最后的尊严也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他不是要保全她。
他是要将“沐无忧”这个名字,变成一个永远依附于张家的笑话。
一个钉在沐氏忠魂牌位上的,永恒的耻辱烙印。
“你……做梦!”
沐无忧的牙关死死咬合,一缕腥甜的液体从唇角渗出。她撑着身下的软榻,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就要挣扎起身。
“将军!”
一道身影闪至她身前。
胡清玄的手掌看似在搀扶,一股绵密而巧妙的劲力却精准地按住了她背心处即将暴走的经脉。
他没有回头看沐无忧,而是转向主位上面带微笑的张承谦,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诚恳。
“首辅大人真是高义!此等天大的喜事,将军……将军她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胡清玄嘴上说着,按在沐无忧后腰的手指却猛地用力一掐。
一道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钻入她的耳中:“别冲动!这是阳谋,你现在反抗,正中他下怀!他巴不得你当场抗旨,坐实谋逆!”
沐无忧的身体骤然僵住。
她对上胡清玄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眸,脑中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三分。
胡清玄转回头,继续对着张承谦笑道:“只是,将军她毕竟伤势过重,连日奔波,心神损耗巨大。这等婚嫁大事,关乎两家颜面,还是等将军身体好转,能亲自操持时再议不迟。否则,怠慢了首辅千金,我等万死莫赎啊!”
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
将“拖延”的意图,说成了对婚事的“郑重”。
将“拒绝”的态度,包装成了对首辅的“体谅”。
张承谦深深地看了胡清玄一眼,脸上的笑容弧度未变,眼底的温度却又降了数分。
他本想借此彻底击溃沐无忧的心理防线,逼她当众失态,却没料到,又被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青年,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说得有理。”
张承谦“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轻轻一挥手。
“那就让无忧侄女好生休养吧。来人,带郑大人和几位义士去偏帐休息,不得怠慢。”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
名为休息,实为软禁。
……
夜色如墨。
军营的营帐被安排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玄甲卫身上冰冷的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将这里围成了一座铁桶。
帐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郑克己盘膝而坐,试图运功化解体内的伤势,但每一次玄气运转,都会牵动内腑的剧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沐无忧无法静坐。
她在一小片空地上来回踱步,步伐急促,如同被困在笼中的母狮。俏丽的脸庞上满是焦灼与凛冽的杀意。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明天就要上奏,一旦陛下允准,一切就都完了!”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明天’那么顺利。”
角落里,胡清玄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他盘腿坐着,身前摆着那个熟悉的黑色金属圆盘,手指正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幽蓝色的光芒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季无涯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屏幕上浮现出一个类似文稿的界面,顶端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忠烈魂.txt》。
“胡兄,你这是……在写话本?”
季无涯愣住了。
“什么话本?这叫舆论战。”
胡清玄头也不抬,指尖在屏幕上跳跃,带出残影。
“张承谦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大义名分,是朝廷首辅的身份。我们直接跟他硬碰硬,是拿鸡蛋碰石头。”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沐无忧和季无涯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属于另一个世界,属于信息时代的智慧之光。
“所以,我们不能在‘官府’这个战场上跟他打,我们要开辟第二战场。”
“我们要把水搅浑,把他的‘大义’外衣给扒了!”
胡清玄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故事以北境长城为开端,讲述了一个忠肝义胆的“沐血王府”,如何世代镇守边疆,抵御外敌,最终却被朝中一个名为“张谦之”的白发奸相构陷,落得个满门抄斩的悲惨结局。
故事写得跌宕起伏,情感饱满。
尤其是对“沐血王”的忠勇和“张谦之”的伪善,刻画得入木三分,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催人泪下的悲愤。
“这……这就是在指名道姓地骂张承谦!”
连郑克己都看得心惊肉跳。
“不,我骂的是张谦之,关他张承G什么事?”胡清玄一脸无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沐无忧看着那一行行文字。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故事,比任何冰冷的史书记载,都更能触动人心。
“可是,”她声音沙哑地问,“我们被困在这里,怎么把故事传出去?”
“这就需要专业人士了。”
胡清玄的目光落在了季无涯身上。
“无涯兄,你的‘真实之眼’,能看到规则的流动,那能不能看到这营地铁桶一般的防卫,有什么‘bUG’?”
季无涯神情一肃,点了点头。
他闭上双眼,眉心那道金色的竖痕再次亮起。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天地间的道纹,而是眼前这座军营的防御体系。
在他眼中,巡逻队的路线化作一道道规律的线条。
哨兵的视线变成了扇形的覆盖区域。
火把的光亮范围,换防的时间间隔……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组组冰冷的数据,在他脑海中飞速运算。
片刻之后,季无涯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兴奋。
“找到了!在丑时三刻,东侧第三个和第四个营帐之间的巡逻队换防时,会有一个大约三十息的视野盲区!就像……就像代码运行的延迟!”
“三十息,足够了!”
胡清玄看向沐无忧。
沐无忧瞬间明白了胡清玄的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京中,我沐家还留有一处最隐秘的暗桩。他表面上的身份,是悦来茶楼的一个小厮。”
子夜,丑时三刻。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利用营帐的阴影,完美地卡在那个三十息的盲区,瞬间融入了军营外的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沐无忧悄然返回,带回了一个消息。
京城最负盛名的说书人,人称“京城第一嘴”的张三,每日午时,都会在悦来茶楼登台。
“很好。”
胡清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他再次看向季无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涯兄,接下来,又要辛苦你了。”
“我们不送稿子,那太低级,也容易留下证据。”
“今晚,你去给这位‘京城第一嘴’,托个梦。”
胡清玄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兴奋。
“我们要让他坚信,他不是在说我们的故事,而是在讲述一个……神仙赐予他的旷世奇谈!”
季无涯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胡清玄的意图,脸上也露出了同样兴奋的表情。
用幻术,将一部写好的剧本,直接“灌”进一个凡人的脑子里,并让他以为是自己的灵感……
这操作,太骚了!
当晚,说书人张三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他仿佛亲临了金戈铁马的北境战场,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忠魂蒙冤,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奸相在朝堂上颠倒黑白……整个故事如同一部恢弘的史诗,在他脑海中自动播放。
梦醒时,他泪流满面,只觉得胸中郁结着一股不吐不快的浩然之气!
他翻身下床,点亮油灯,奋笔疾书,生怕忘了这“神仙托梦”得来的半个字。
第二天,午时。
悦来茶楼,人声鼎沸。
“上回书说到……”张三一拍醒木,却没接昨天的才子佳人,而是面色一肃,声音陡然变得苍凉悲壮。
“错了!今日不说风月,只讲忠烈!”
“话说那北莽关外,风雪连天,有一王府,姓沐名血,世代为我灵朝镇守国门……”
他将昨夜梦中的故事,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昂情绪,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满堂宾客,从最初的错愕,到渐渐被故事吸引,再到最后,无不拍案叫绝,义愤填膺。
“奸相!这个叫张谦之的白发老贼,真是该死!”
“可怜我沐血王一门忠烈啊!”
“这故事听得我……我他娘的想去砸了那奸相府!”
哭声、骂声、拍桌声,响成一片。
《忠烈魂》的故事,就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短短半天之内,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整个京城扩散开来。
街头巷尾,酒肆茶楼,到处都在议论着那个忠勇的沐王府,和那个阴险歹毒的白发奸相——张谦之。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城外的军营。
“张谦之?白发奸相?”
首辅之子张扬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砰!
他手中的青瓷茶杯,被生生捏成了齑粉。
他再蠢,也听得出这故事在指桑骂槐!
“反了!真是反了!”
张扬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爆射。
“一个下九流的说书先生,也敢编排当朝首辅!?”
“来人!点齐兵马,跟我去悦来茶楼!”
他狰狞地咆哮道。
“我今天不但要砸了他的场子,还要把他那根胡说八道的舌头,给我活生生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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