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郑克己那根戳在地图中心的手指,一股寒意从背脊蹿上天灵盖。
疯了。
这个钦差,彻底疯了。
“大人!”秦轩的声音嘶哑干涩,“那是‘神国协议’的中心!是死地!”
那不是路。
那是江东城的墓碑,是至今仍弥漫着毁灭气息,连飞鸟都绕行的禁区!
“我知道。”
郑克己抬眼,眸光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正因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死路,所以,那里才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开了唯一的可能性。
“袁青堵死西门,暴民围困三门。他们把所有通往‘生’的门都关上了。我们被围困在府衙之内,接下来如何去破局。”郑克己咧开嘴,笑容森然,“就看他们给我们指的另外一条路,一条他们自己都不敢走的路究竟是怎么样的了!!!”
秦轩沉默了。
理智告诉他这是自杀,带着两个昏迷的重伤员和一个半残的季无涯,跳进一个能量绞肉机里?这还能活下来吗?
绝望,比刚才更加粘稠的绝望,糊住了每个人的口鼻。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道微弱的呓语。
“混沌……中的……有序……逆熵……路径……”
是胡清玄!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过去。他依旧双目紧闭,嘴唇却在无意识地翕动。
“熵?”秦轩满脸茫然。
没人懂。
只有角落里一直沉默调息的季无涯,猛地睁开双眼!
他那双因祸得福的“真实之眼”里,闪过一丝骇人的光芒。他甚至来不及解释,便强行催动仅存的瞳力,朝着那片禁区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江东城中心是一个狂暴的能量旋涡,无数混乱、毁灭的能量流像沸水般翻滚。
但顺着胡清玄那句呓语的指引,他将视野穿透表层。
他看到了。
在那片狂暴沸腾的混沌海洋底部,真的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线”。
它就像深海中的一道微弱洋流,周围的海水再汹涌,它本身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稳。
那条线,极其狭窄,极其曲折,并且在不断缓慢地移动。
但它确实存在!
一条在死亡绝地中,通往外界的路径!现在也只能在绝境求生了!!
“噗!”
季无涯一口心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下去,双眼流下两行血泪,视野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我看到了!”他死死撑着墙壁,声音嘶哑却带着癫狂的激动,“胡兄说的……是真的!那里,真的有一条路!”
轰!
这句话,如同天雷贯顶。
所有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好!”郑克己猛地一拍桌子,再无半分犹豫,杀气毕露,“准备!带上沐将军和胡先生,我们……闯出去!”
……
府衙大门,这一次不是被打开,而是从内向外,被一股雄浑的玄气轰然炸碎!
木屑纷飞中,郑克己的身影如同一头出闸的猛虎,直接撞飞了堵在最前面的几个暴民。
“啊——!”
骨骼碎裂的惨叫声中,一条血路被强行打开。
秦轩背着胡清玄,紧随其后。两名亲兵抬着担架上的沐无忧,另一人搀扶着双目被血污覆盖的季无涯,组成一支残破却决绝的队伍。
他们的方向,不是任何一个城门。
而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直直地,朝着江东城的正中心——那片禁忌废墟,杀了过去!
“他们疯了!”
“他们要去死地!”
短暂的错愕后,是更加疯狂的愤怒。
“拦住他们!他们要毁了江东城的龙脉!”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本就失去理智的人群,彻底被点燃。他们以为这群“妖人”逃跑不成,要玉石俱焚。
“杀了他们!”
黑压压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追着他们,形成一股死亡的洪流。
郑克己和秦轩用玄气和肉身,死死护住身后的担架,每前进一步,身上都会增添新的伤口。
终于,他们冲出了重围,踏上了那片呈现出诡异琉璃色的土地。
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扭曲,脚下的碎石无声化为粉末。
追赶的暴民下意识地停在了百米之外,不敢再靠近。对这片神罚之地的恐惧,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那个之前在府衙门口哭喊的妇人冲到最前面,指着郑克己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尖叫:“站住!你们这群杀人凶手!刽子手!”
“你们害死了药王,烧死了我男人!现在还想跑?!”
秦轩猛地停步,转身。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妇人,盯着她身后那一张张或愤怒、或麻木的脸。
他背上的胡清玄,神魂破碎。
他身后的沐无忧,油尽灯枯。
他们,是为了谁?
秦轩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悲愤、失望的怒火冲上喉咙。
“闭嘴!”
一声仿佛从胸膛里撕裂出来的咆哮,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黑柱降临,全城等死!是谁顶在最前面?!”秦轩指着自己的身后,声音泣血,“是我家少主!是胡兄!”
“一个凡人,神魂震碎!一个将军,燃尽生命!”
“我们放火?我们想烧死你们?”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指着那片死亡禁区,“我们是在为这条命,去拼那最后一点生机!”
“你们呢?!”
秦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每一个昨天还跪地感恩的面孔。
他的眼泪混着血污滚落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在杀人!”
“你们在用石头,砸你们的救命恩人!”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那妇人张着嘴,呆在原地。她身后成千上万的暴民,鸦雀无声。
然而,人群中,几道阴狠的目光交错,再次高声煽动:“别信他!妖言惑众!”
郑克己没有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走!跟他们说那么多已经没有用了,他们已经被妖言蛊惑了!”
他一声低喝,率先踏入了那片混沌的能量场。
秦轩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麻木而愚昧的面孔,眼中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冰冷的死寂。他毅然转身,背着胡清玄,跟着踏入了禁区。
亲兵们抬着沐无忧,与季无涯互相搀扶着,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即将被翻滚的尘埃与能量吞没的瞬间——
“噗!”
担架上,一直气息微弱的沐无忧猛地弓起了身体,一口暗紫色的黑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琉璃色的地面上,发出一阵“滋滋”的腐蚀声。
她心口处,由“紫霄雷石”强行维持的微弱心跳,在接触到禁区能量的刹那,骤然停止!
那一口暗紫色的黑血,像死亡的墨点,在琉璃色的地面上晕开。
秦轩的呼吸停了。
他低下头,担架上那张脸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完了,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大人……”一名亲兵的声音在发抖,“沐将军她……没气了。”
那颗被“紫霄雷石”强行点燃的心脏,在踏入这片毁灭禁区的瞬间,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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