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死一样的寂静被一声脆响打破。
“当啷。”
一名修士手中的长剑脱手，掉在青石板上，无人理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高台上。钉死在那个口吐鲜血、仰面倒下的身影，和那盏亮得刺眼的纯白定魂灯上。
丹尘子，江东城的丹道神话，败了。
不是败于丹术，而是败于事实。他的“天道”，被一盏灯，一耳光扇得粉碎。
“活……了？”
一个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响起，瞬间，人群炸了。
“灯亮了！胡英雄的魂火亮了！”
“不是回光返照！那火光，比我见过的任何聚婴修士都旺！”
“丹王错了……丹王居然错了？”
这个念头比死人复活更恐怖。信仰崩塌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肃静！”
一声暴喝，郑克己排开人群，一步跨上高台。他没有去看倒地的丹尘子，而是径直走向定魂灯。
三遍。
他仔细看了三遍。那纯白的火焰，稳定，旺盛，充满了不讲道理的生命力。
奇迹。
郑克己的心脏狂跳，但脸上却无半点喜色。他知道，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开始。
“师尊！”
丹尘子的弟子们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扶人。一个年轻弟子双眼血红，指着昏迷的沐无忧嘶吼：“是你！是你用妖法害了我师尊！”
“闭嘴！”
郑克己猛然回头，眼神如刀。“事实在此，还敢咆哮公堂？”
他手指向那盏灯，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看清楚，是沐大人救了英雄。至于你的师尊，”郑克己的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嘲弄，“学艺不精，道心不稳，被事实戳破了牛皮，自己崩了而已。”
“抬走。”他不再多看一眼，下了最后的命令，“别在这，脏了英雄的地界。”
那几个弟子脸色青白交加，扛起烂泥般的丹尘子，在无数鄙夷、困惑、怜悯的目光中，狼狈地挤出人群。
“将军！”
秦轩的身影如旋风般冲上高台，他看到倒在胡清玄身上，脸色比纸还白的沐无忧，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他单膝跪地，伸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郑克己也快步赶到，蹲下，两根手指搭在沐无忧的颈侧。
脉搏，若有若无。
他再探鼻息，气息已近乎断绝。
油尽灯枯。
这个词，让郑克己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救了一个必死之人，代价是另一个天骄的命？
“快！”郑克己猛地起身，对亲卫下达死命令，“立刻将沐大人和两位英雄，送入府衙最深处的密室！封锁府衙，从现在起，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他很清楚，沐无忧此刻的状态，以及她所展现的“禁术”，对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豺狼，是何等致命的诱惑。
“秦护卫，”郑克己看向秦轩，“她的安危，交给你了。”
秦轩没说话，只是红着眼，小心翼翼地，将沐无忧打横抱起。
好轻。
轻得让他心口一阵绞痛。
两名亲卫抬起季无涯，另外两人走向胡清玄。
“等等。”
郑克己拦住了他们。他亲自蹲下，再次审视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男人。
胡清玄的脸色，从死灰转为苍白，胸口有了平稳的起伏。郑克己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咚。咚。咚。
沉稳，有力。
这他妈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
郑克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站起身。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一丝微光，从胡清玄的胸口一闪而逝。
是那个黑色的“板砖”。
它被压在两人身体之间，沾染了沐无忧的血，也沾染了胡清玄的体温。
错觉么？
郑克己皱了皱眉，来不及深究。“抬走！”
……
一片混沌的黑暗。
胡清玄感觉自己像一堆即将被删除的乱码，意识、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在消散。
他想挣扎，却连一个“挣扎”的念头都无法形成。
就在这时。
一滴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滴入了他的核心。
像是滚烫的岩浆，注入了冰封的湖面。
紧接着，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
【警报！生命矩阵完整度低于1%！即将永久性崩解！】
【检测到外部高纯度生命源质注入…】
【能量类型分析：‘沁瑶仙体’之本源精血。】
【符合紧急修复协议。启动‘神魂锚点’稳定程序…】
【正在编辑指令…】
【指令：修改‘胡清玄’神魂状态。】
【目标：soul_fragment_001 to soul_fragment_999】
【执行：status = ‘dispersing’ -＞ ‘anchored’】
【执行完毕。生命矩阵稳定。】
【系统核心能量：0.01%。进入深度休眠，维持基本生命体征。】
【正在断开连接…】
黑暗再次笼罩。
但那股被格式化的冰冷消失了。他只是觉得很困，很累。
鼻尖，萦绕着那股让他安心的清香。
是谁……
……
府衙，密室。
这里是整座府衙最安全的地方，从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
郑克己屏退了所有亲卫，只留下秦轩。密室中，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和秦轩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他正单手抵在沐无忧的背后，将自己本就不多的真气，一丝丝地渡过去，维持着她那随时可能熄灭的心脉。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秦护卫，沐大人她……”郑克己的声音干涩。
“撑不了多久。”秦轩摇着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将军她……耗尽了一切。我的真气，只是杯水车薪。”
郑克己的脸色无比难看。
他走到胡清玄的床边，看着这个依旧昏迷，却脉搏强劲的男人，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荒谬感。
丹尘子废了，可江东城，不，整个灵朝，又有谁能救现在的沐无忧？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
“大人，”秦轩忽然开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将军在施展禁术前，曾给我留下一句话。”
“她说，如果她倒下了……”
“唯一的生机，在一个地方。”
郑克己猛地回头：“哪里？！”
秦轩抬起头，眼中是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疯狂：“陨星山脉！”
“她说，想救她，想救胡清玄，想救所有人，就必须去那里，找到‘天外陨石’！”
“可是大人！”秦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探查过，以将军现在的状况，心脉最多只能再撑三天！陨星山脉是禁地，妖兽横行，三天……我们怎么可能从那绝地里，带回生机？！”
三天。
这个时限，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郑克己的心上。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密室那扇厚重的石门，被从外面疯狂地敲响。
一名亲卫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急切，穿透了石门。
“大人！不好了！”
“丹王府的弟子们煽动了全城丹师，说……说我们囚禁了药王，虐杀丹道宗师！他们……他们把府衙给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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