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制板化作的齑粉在昏暗的通道中缓缓飘落，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死寂中，只剩下顾夜冥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沈清弦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顾夜冥浑身是血，体温高得吓人，瘫软在沈清弦怀里，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紧紧抓着沈清弦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他周身那层金红色的光晕已经彻底黯淡下去，仿佛刚才那神迹般的力量爆发耗尽了他的一切。
沈清弦半跪在地上，抱着他，指尖冰凉。强行催动最后一丝本源星辉之力，让他的灵魂如同被彻底撕裂，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这个人身上。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与他从混沌初开便相伴相争，纠缠了亿万载岁月，最终在神界崩塌之战中同归于尽的宿敌——顾夜冥。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也失去了所有记忆，变成了一个凡人少年？那场终末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击着沈清弦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他看着顾夜冥苍白染血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不驯光芒的眼睛紧闭着，眉头因痛苦而紧锁，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真的是那个挥手间星辰寂灭、与他斗得天翻地覆的毁灭战神吗？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茫然、宿命的无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抽痛，在沈清弦冰冷了千万年的心湖中荡开涟漪。
“咳咳……”苏言的咳嗽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走近，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昏迷的顾夜冥，最终定格在沈清弦身上。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
“两位……阁下，”苏言的语气变得异常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沈清弦抬起眼，琥珀灰色的眼眸中一片冰封的平静，但深处却翻涌着苏言无法理解的波澜。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地问：“你能救他？”
苏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尽力。我的力量对净化邪气创伤和稳定伤势有些效果。但顾……这位阁下刚才强行觉醒神性，透支严重，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沈清弦沉默片刻，低头看着怀中的顾夜冥，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他尝试将顾夜冥背起来，但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刚一动就踉跄了一下。
“我来帮忙。”苏言上前，小心地扶起顾夜冥的另一只手臂。触碰到顾夜冥身体的瞬间，他感受到一股残留的、灼热而威严的气息，让他心神俱震。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两人合力，搀扶着昏迷的顾夜冥，沿着摇摇欲坠的维修通道，艰难地向外走去。每走一步，沈清弦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燃烧，但他咬紧牙关，没有松开扶着顾夜冥的手。
通道外，天色已经微亮。校园里一片狼藉，但那股冲天的邪气已经消散，只剩下淡淡的焦糊味和未散尽的尘埃。远处的天际，流星雨早已结束，只剩下稀疏的晨星。
他们刚走出废墟，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就照了过来，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和警笛声。是接到报警赶来的警察、消防员和学校领导。
“那边有人！快！”
救援人员迅速围了上来。看到三人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昏迷不醒的顾夜冥，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旧教学楼怎么会突然塌了？你们怎么在里面？”校长焦急地询问。
苏言迅速上前一步，脸上瞬间换上了惊魂未定、却又带着几分镇定的表情：“校长，我们昨晚在附近复习，听到旧楼有奇怪的声音，担心有同学被困，就进去查看，结果突然就塌了……顾同学为了救我们，被砸伤了……”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轻易地将超凡事件掩盖成了意外事故。
沈清弦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顾夜冥身上。医护人员将顾夜冥抬上担架，准备送往医院。沈清弦想跟上去，却被一位老师拦住：“同学，你也受伤了，需要马上检查！”
沈清弦看着担架上顾夜冥毫无血色的脸，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违抗的冲动。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任由医护人员将他带向另一辆救护车。
在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抬上车的顾夜冥，正好对上了苏言望过来的目光。
苏言的眼神深邃，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交给我。
救护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沈清弦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身体上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混乱。
顾夜冥……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
宿敌？为何在看到他为救自己而濒死时，心会痛？
同伴？那亿万年的争斗和最后的同归于尽又算什么？
这场突如其来的退休，这场离奇的重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他第一次感到，所谓的“终极宁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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