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挣扎与沉浮，在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窗纸时，终于归于沉寂。
陆冥盘膝坐在床榻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那枚静心玉佩散发的清凉与父亲留下的木坠带来的温润，如两道堤坝，将他识海内翻涌的魔念暂时封堵。
昨夜的凶险让他心有余悸，那股源自木坠的神秘暖流，是他至今无法理解的庇护。
门被推开，沈独步走了进来。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脑中燃烧了一夜。他身后，闻人芷悄然跟入，依旧是一身素白，神情无波无澜。
“休息得如何？”沈独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亢奋。
“死不了。”陆冥言简意赅。
“死不了，便足够了。”沈独步将一张摊开的天启城舆图铺在桌上，用折扇在皇城区域重重一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们的第一刀，落在这里。”
陆冥与闻人芷的目光同时汇聚过去。那一点，正对着宫城南门。
“禁军都尉，陈显。”沈独步一字一顿，眼中闪烁着棋手落子时的锐利光芒，“应无咎在禁军中最重要的爪牙，掌控南门防务，是我们在宫墙上遇到的第一道，也是最厚的一道壁垒。”
他没有给二人提问的机会，语速极快地继续分析：“选择他，有三个理由。其一，斩断羽翼。直接攻击应无咎这棵大树，只会让我们粉身碎骨。但剪除他的枝叶，能让他疼，让他乱。其二，此人有致命弱点。”
沈独步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正是从听风茶楼缴获的账本之一。“贪婪，好色，出身草莽却好大喜功。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也最容易被引诱。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是应无咎与赤骨教进行军械、物资乃至人口交易的直接经手人。拔掉他，等于斩断应无咎的一条黑金链，更能让我们拿到他与魔教私通的直接罪证。”
陆冥静静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周密的谋划。过去，他的复仇是直来直去的撞击，而此刻，他感受到一种用智慧将敌人层层剥茧、精准肢解的冰冷艺术。这让他对力量的认知，又多了一层理解。
“我补充一点。”闻人芷清冷的声音响起，“根据天机阁的情报，陈显并非应无咎的死忠。他近期与太子昊天也有所接触，似乎察觉到了风向不对，正在为自己寻找新的靠山。”
沈独步闻言，眼中的光芒更盛，他笑了起来：“好！真是太好了！一个摇摆不定的棋子，比一枚死忠的棋子更有价值。”
他胸中的计划，因这则新情报而变得完美。
“既然如此，计划便分为两步。”沈独步的折扇在地图上划出两条截然不同的线，一条指向金碧辉煌的皇宫，一条指向城中阴暗的角落。
“第一步，阳谋。由瑶月公主出面，在某个‘不经意’的场合，向太子昊天和那位傲慢的上宗使者司空照，泄露一则精心编织的情报——禁军都尉陈显，私通赤骨教，并且正试图投靠太子，以背叛他的旧主应无咎。”
“以昊天的愚蠢和嫉妒，司空照的目中无人，他们绝对会抓住这个‘把柄’，在朝堂上公开向陈显发难。如此一来，应无咎的所有精力，都将被拖死在金銮殿上，为我们创造出最完美的行动窗口。”
“第二步，”沈独步的目光转向陆冥，锐利如刀，“便是暗杀。”
“在应无咎被朝堂之事死死缠住的同时，闻人芷圣女将负责提供陈显与赤骨教联络人下一次会面的准确时间与地点。而陆冥你的任务，”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就是在他们会面之时，以雷霆之势，将二人同时斩杀，夺走一切物证，不留活口。”
阳谋为表，暗杀为里，环环相扣，将四人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陆冥看着桌上的舆图，看着沈独步眼中那股智珠在握的自信，缓缓点了点头。这种将风险降至最低，一击致命的策略，他认可。
姬瑶月负责搅动风云，闻人芷负责洞察天机，沈独步负责运筹帷幄，而他，只需在最关键的时刻，挥出最致命的一剑。
这种感觉，陌生，但却并不坏。
“计划可行。”闻人芷也颔首同意，随即取出一只由灵光构成的蝴蝶，其翅膀上闪烁着比昨夜更为繁复的符文，“我会将详细计划，用天机阁的最高密语传给公主殿下。”
灵蝶振翅，无声地穿透墙壁，消失在天启城复杂的天际线中。
棋局的第一子，已经落下。
万事俱备，只等远在深宫之中的那位金枝玉叶，找到那个能将这枚致命毒饵，亲手递到太子和上宗使者嘴边的完美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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