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尽，望北营最高的哨塔上，值夜的哨兵李石头用力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他已经在这四面漏风的木塔上站了整整四个时辰，目光始终盯着北方那条蜿蜒的土路——那是狼族大军最可能来袭的方向。
连续多日的紧张戒备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李石头不敢有丝毫松懈。三天前，最后一支北返的商队带回了令人窒息的消息：狼族主力已攻破河间府外最后一道屏障“飞狐隘”，河间府自身被围得铁桶一般，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而狼族王子拓跋野亲自率领的一支偏师，在扫荡了西北方向几个负隅顽抗的小势力后，突然转向东南，直扑黑风山方向。
目标再明显不过——桃源。
李石头紧了紧手中的长矛，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些。忽然，他眯起眼睛，望向北方地平线的尽头。在晨光与雾气交织的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商队，也不是零散的难民。那是一片移动的、连绵不绝的阴影，如同大地本身在蠕动，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向着南方推进。阳光偶尔刺破云雾，在那片阴影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金属寒光。
李石头的心脏骤然紧缩，他一把抓起挂在胸前的牛角号，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在望北营上空回荡，随即被接力传向更南方的黑风寨，最终抵达桃源谷地。
战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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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桃源谷地，中央校场。
八十名骑兵正在林栋的喝令下进行第三次冲锋演练。马蹄践踏着夯实的土地，扬起滚滚黄尘。这些士兵大多面容稚嫩，骑术仍显生疏，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一股狠劲——他们知道训练的时间不多了。
“保持队形！注意左右间距！”林栋骑着一匹抢来的草原战马，在队列侧翼奔驰呼喊。他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挥舞马鞭时仍会隐隐作痛，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短短十余日，这支仓促组建的骑兵部队已经初具雏形。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的神奇效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原本需要数月才能掌握的马上劈砍，现在只需数日就能完成基础训练；以往难以在奔驰中开弓的士兵，如今已能勉强射出准头尚可的箭矢。
但这还远远不够。
林栋清楚记得与狼族斥候那场短暂而残酷的交锋。那些草原骑兵在马背上展现出的自如与凶悍，绝非眼前这些训练了十几天的“新手”可比。更何况，对方是数以万计的铁骑洪流。
“停！”林栋勒住战马，举起右手。
骑兵们缓缓停下，喘息着望向他们的指挥官。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皮甲下的衣衫早已湿透。
“下马休息一刻钟。”林栋的声音有些沙哑，“抓紧时间检查马蹄，喂水喂料，武器再磨一遍。”
士兵们依言下马，默默开始忙碌。没有人抱怨训练的艰苦，因为他们都知道，当真正的战斗来临时，现在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可能少流一滴血。
就在这时，北方的号角声隐约传来。
校场上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黑风山方向。那号角声一层层传递，如同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林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翻身上马，对副手吼道：“整队！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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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谷地中央木屋，议事厅内正在召开最后一次战前会议。
林枫站在长桌前，面前摊开着最新的兵力部署图和物资清单。秦忠、赵灵儿、周煜等核心成员分坐两侧，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如铁。
“望北营传来警讯。”秦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位老将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狼族前锋已进入三十里范围，估计最迟明日午时，前锋骑兵将抵达望北营下。”
“兵力预估？”林枫问。
“据最后一批斥候冒死传回的消息，指向我们的这支偏师，总数应在两万左右。其中骑兵约一万两千，其余为下马步战骑兵和少量仆从军。”秦忠指着地图上的标记，“统帅是狼族王子拓跋野本人。此人虽年轻，但据说骁勇善战，性情残暴，在黑山堡和固原城下令屠城的就是他。”
两万对数千。骑兵对比更是悬殊。
议事厅内响起压抑的抽气声。
“我们的准备情况。”林枫的目光转向赵灵儿和周煜。
赵灵儿深吸一口气，翻开面前的竹简：“谷地内现有存粮，按最紧配额计算，可支撑全体军民三个月。箭矢储备充足，但重型防御器械——尤其是应对投石机的防护工事——尚未完全建成。药品储备...不足，尤其是外伤用药。”
周煜接着汇报道：“望北营已按计划完成‘坚壁清野’，所有非必要人员、物资已撤回黑风寨。营寨外围布置了三道陷坑带，栅栏加固完成，但...面对大军围攻，恐怕坚守不了太久。”
“黑风寨防御加固已完成八成，滚木礌石储备充足，新增的八座箭楼已投入使用。”秦忠补充道，“但最大的问题是水源——山寨只有两口深井，若被长期围困，水源可能先于粮食告急。”
林枫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望北营划到黑风寨，最后落在桃源谷地。
三层防御。每一层都是血肉磨盘。
“按原计划执行。”林枫终于开口，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望北营的任务是迟滞、消耗、试探。不求死守，但要让狼族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三天，我给他们坚守三天的任务。”
“三天后，剩余部队焚毁营寨，撤往黑风寨。”林枫的手指敲在黑风寨的位置，“这里才是真正的第一道防线。依托山势，我们要在这里消耗狼族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打掉他们的锐气，拖慢他们的步伐。”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当黑风寨不可守时，撤退至谷地。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也是决战的战场。”
计划早已制定，此刻只是最后的确认。每个人都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也明白这场战争将有多么残酷。
“秦忠。”林枫看向老将。
“末将在。”
“你即刻前往黑风寨，全权指挥第一道防线。记住，你的任务不是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是在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后，将尽可能多的有生力量撤回谷地。”
“末将明白！”秦忠肃然抱拳。
“林栋的骑兵队，暂时配属给黑风寨，由你统一指挥。记住，这支骑兵是我们的种子，不能轻易折损，但该用的时候，必须用好。”
“是！”
“周煜，你负责谷地内所有物资调配和工程进度，我要求三天之内，完成所有防御工事。”
“遵命！”
“灵儿...”林枫看向赵灵儿，语气柔和了些，“你负责内务和伤患救治准备。战争一起，会有很多人需要帮助。”
赵灵儿用力点头，眼眶微红，但眼神坚定。
分配完任务，众人匆匆离去，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林枫一人。
他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初夏的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这本该是生机勃勃的季节。远处校场上，新兵们正在加紧训练，呐喊声隐约传来；更远处，妇女儿童在长老的组织下，向更深的谷地疏散；铁匠铺的方向，叮当的打铁声昼夜不息...
这一切，都可能在三层防线被突破后，化为乌有。
林枫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从击败王阎，到攻占黑风寨，建立望北营，颁布法典，吸纳流民，组建骑兵...桃源从一个躲藏在山谷中的小小聚落，成长为一个拥有数千人口、完备制度的势力。
而现在，这一切都面临着毁灭的考验。
他想起了系统，想起了那神秘的“龙兴秘藏”，想起了老族长关于“天命者”的暗示。这些超越常理的存在，能否在绝境中带来转机？
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有桃源这数千愿意追随他的人。
深吸一口气，林枫睁开眼睛，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他走出议事厅，对等候在外的亲卫道：“备马，去黑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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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北方三十里外。
狼族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漫过平原。战马嘶鸣，刀枪如林，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中军处，一面巨大的白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狼族王子拓跋野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上，正用一块绒布擦拭着手中的弯刀。刀身映照出他年轻而硬朗的脸庞，浅褐色的眼眸中跳动着野性的火焰。
“殿下，前锋已抵近那个叫‘望北营’的寨子。”一名千夫长策马前来禀报，“寨墙不高，但防御工事看起来...有些门道。”
拓跋野头也不抬：“守军有多少？”
“斥候观察，不会超过五百。不过...”千夫长迟疑了一下，“寨中似乎已提前撤走了大部分人和物资，留下的应该是断后的死士。”
“呵。”拓跋野冷笑一声，终于抬起头，“倒是有几分骨气。听说就是这个桃源，斩了我的使者？”
“正是。使者兀术的首级...据说现在还挂在他们的寨门上。”
弯刀入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拓跋野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很好。传令前锋，不用试探，直接进攻。我要在日落前，看到那个寨子化为火海。至于守军...”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全部处死，头颅筑成京观，就立在寨门外。我要让后面那些寨子看清楚，反抗我狼族的下场。”
“是！”千夫长领命而去。
拓跋野望向南方，地平线上已经能看到黑风山朦胧的轮廓。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狞笑。
桃源？不过是一群躲在深山里的老鼠。等踏平了这里，他要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势力首领的头骨做酒器，用他们的女人犒赏勇士，用他们的孩童祭祀狼神。
狼族铁骑所向，从来只有征服与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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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林枫登上了黑风寨最高处的箭楼。
从这里向北眺望，可以隐约看到望北营的方向。此刻，那里正升起数道浓烟，在夕阳的映照下，如同大地渗血的伤口。
战斗已经开始了。
“首领。”石峰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脸色依旧苍白，“林校尉的骑兵已经就位，秦将军正在部署防御。”
林枫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北方：“第一批撤回的伤员到了吗？”
“到了三十多人，都是轻伤。重伤的...可能撤不下来了。”石峰的声音低沉下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箭楼下，寨墙内，士兵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搬运箭矢，检查器械，加固工事。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碰撞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你害怕吗，石峰？”林枫忽然问。
石峰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怕。但更怕对不起死去的弟兄，怕守不住身后的家园。”
林枫转过头，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最早的老兵：“还记得我们刚来桃源谷地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只有几十个人，几把破刀，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被土匪或者流寇发现。”
“记得。”石峰脸上露出一丝怀念，“那时候日子苦，但心里踏实，因为知道首领您能带我们活下去。”
“现在呢？”
石峰挺直了腰板：“现在，我们有几千弟兄，有坚固的寨墙，有足够的粮食，还有...”他看了一眼寨墙后正在喂马的骑兵，“还有了和狼族拼命的资本。我们比那时候强多了。”
林枫笑了，拍了拍石峰的肩膀：“去吧，协助秦将军。告诉将士们，我们比任何时候都强大，也比任何时候都团结。狼族想吞下我们，得先崩掉满嘴牙。”
“是！”石峰用力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夕阳完全沉入西山，天色暗了下来。北方的火光却越来越亮，将天际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
林枫独自站在箭楼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想起前世看过的史书，想起那些在强敌压境时坚守孤城的英雄，想起那些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传奇。
历史从来都是由血与火书写。而今天，他和他的桃源，也成了这历史的一部分。
不同的是，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古人。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更先进的文明，知道更多战争的形态，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眼界。
还有系统——这个至今仍看不透深浅的存在。
“如果这真的是‘天命’...”林枫望向星空，喃喃自语，“那就让我看看，这天命究竟要我走到哪一步。”
夜色渐深，北方的火光渐渐黯淡，但喊杀声和战鼓声却随着风隐约传来。望北营的战斗还在继续，五百守军正在用生命履行三天的承诺。
林枫没有离开箭楼。他就这样站着，如同黑风山上的一块岩石，注视着北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知道，当望北营的烽火熄灭，黑风寨将迎来更加猛烈的风暴。而当黑风寨也陷落时，最后的决战将在桃源谷地展开。
到那时，要么桃源从此屹立在这片土地，要么...一切归于尘埃。
远处，狼族的营火连成一片，如同星河落地。而近处，黑风寨的灯火星星点点，倔强地燃烧着。
在这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林枫仿佛看到了历史的车轮正滚滚而来，而他，将亲手推动这车轮的方向。
风云再起，乱世如炉。
而桃源，誓要在炉火中淬炼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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