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山父子的出现,在疲惫的队伍中激起了新的涟漪。怜悯、好奇,以及一丝对未知的警惕,混杂在空气中。但当人们看到那孩子石蛋如同惊弓之鸟般蜷缩在昏迷不醒的父亲身边,看到他即使睡着也死死攥着父亲衣角的小手,大部分人的心还是软了下来。在这朝不保夕的绝境中,同病相怜的情感总能轻易共鸣。
陈清河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石铁山身边,每隔一段时间便检查他的脉搏、体温和伤口情况。箭毒极其猛烈,石铁山持续高烧,时而浑身滚烫如同火炭,时而冰冷得如同坠入冰窖,牙关紧咬,偶尔会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不清的、充满痛苦和仇恨的呓语。
“爹……爹……快跑……”
“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秀娘……我对不住你……”
断断续续的词语,拼凑出一个家破人亡、被迫害至深的悲惨故事。围坐在附近的族人听着,无不心有戚戚,对黑风寨的恨意又深了一层,对石铁山父子的同情也多了几分。
林枫每日都会来看望数次,他将珍贵的清水和那份量极少的高能压缩营养棒分出部分,让陈清河化在水里,一点点喂给石铁山,吊住他那一线生机。石蛋也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孩子虽然依旧沉默寡言,眼神里的恐惧却渐渐被一种依赖所取代,尤其是对林枫和陈清河。
休整的第三天清晨。
当天光再次透过穹顶的裂缝,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时,一直昏迷不醒的石铁山,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拉风箱般的喘息,眼皮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仿佛无法理解自己身在何处。随即,剧痛从腿部传来,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想要动弹,却被守在旁边的陈清河轻轻按住。
“别动!你腿伤很重,刚换了药。”陈清河的声音温和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石铁山浑浊的目光聚焦在陈清河脸上,又缓缓移开,扫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以及那些或坐或卧、同样面带疲惫和菜色,却对他投来善意目光的陌生人。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沉的石蛋脸上。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甚至脸颊似乎都丰润了一点点,石铁山眼中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庆幸、悲痛和疑惑的复杂情绪。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陈清河会意,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盛着清水的竹筒凑到他嘴边。
甘冽的泉水滑过喉咙,滋润了如同火烧般的干渴。石铁山贪婪地喝了几口,才缓过气来,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这……这里是?你们是……?”
“这里是黑风山脉深处的一个废弃矿洞。”林枫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蹲在石铁山面前,“我们是一支逃难的队伍,被黑风寨追杀,偶然发现了这里。三天前,我们在洞里找到了你们,你伤得很重,是这位陈郎中救了你。”
石铁山的目光落在林枫年轻却沉稳的脸上,又看向一旁面带倦色却眼神清正的陈清河,再回想昏迷前那绝望的境地,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是这些人,救了他们父子濒死的性命!
一股巨大的感激之情涌上心头,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林枫和陈清河同时按住。
“恩……恩公!大恩大德……石铁山……没齿难忘!”他声音哽咽,铁打的汉子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只是……石某如今已成废人,恐怕……恐怕无以回报……”
“石大叔言重了。”林枫按住他的肩膀,语气诚恳,“相遇即是缘分,救命谈不上回报。你且安心养伤,把身体养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安慰了。”
正说着,石蛋被惊醒了过来。看到父亲苏醒,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父亲怀里,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石铁山紧紧抱着儿子,这个面对土匪钢刀都不曾退缩的汉子,此刻却泪流满面,一遍遍抚摸着儿子瘦弱的脊背,喃喃道:“蛋儿不哭……爹没事了……没事了……”
这父子相拥的一幕,让周围许多族人都湿了眼眶。
接下来的两天,在陈清河的精心调理和林枫提供的有限但关键的营养支持下,石铁山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高烧退了,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脓液减少,开始有新鲜肉芽生长。尽管陈清河私下里对林枫坦言,石铁山的左腿膝盖以下恐怕神经和肌肉都已坏死,保不住了,但命,总算是抢了回来。
石铁山自己也感觉到了左腿的麻木和无力,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偶尔会掠过一丝深沉的痛苦,随即又被坚韧所取代。能活下来,能看到儿子安然无恙,他已不敢奢求更多。
休整的第五天,石铁山已经能够靠着岩壁坐起身。
他的目光开始不再局限于身边的小小区域,而是投向了整个洞窟。他看到了人们手中磨损严重的简陋工具,看到了那些用树枝和藤蔓勉强捆扎、几乎一碰就散的担架,看到了林栋等青壮手中那锈迹斑斑、缺口遍布的柴刀和从土匪那里缴获的、质量低劣的武器。
铁匠的本能,开始在他血液里苏醒。
他注意到角落堆放着一些从矿洞深处搜集来的、锈蚀严重的废旧工具和那些暗红色的贫铁矿矿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下的干草上划动着,似乎在勾勒着风箱的轮廓、铁砧的形状、锤击的角度。
终于,在一次林枫前来探望时,石铁山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枫,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恩公,石某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这条命是您和陈郎中捡回来的,石某无以为报。”
他指着洞窟里那些破烂的工具和武器,又指了指堆放废旧铁料的方向:
“这洞里,有现成的废铁,有能当燃料的朽木(指那些矿车框架和支撑木),只要有个能鼓风的东西,有个能垫底的硬家伙……”
“让我试试吧。”
“给我个机会,让我这把废骨头,再给你们……打点能用的东西出来!”
林枫看着石铁山那虽然虚弱、却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心中一阵激荡。他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石大叔,你的身体……”林枫故作迟疑。
“不打紧!”石铁山用力拍了拍自己完好的右腿和依旧粗壮有力的臂膀,“打铁靠的是膀子力气和手艺,一条腿废了,我坐着也能抡锤!只要恩公信得过我石铁山这双手!”
林枫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我们全力配合!”
打造炉火的计划,立刻被提上日程,并且成为了整个队伍休整期间最优先的事项!希望,不仅仅来自于食物,更来自于即将诞生的、能够武装自己、改善生存条件的工具!
消息传开,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尤其是林栋等青壮,看着手中那些破烂不堪的武器,早就憋着一股劲。如今听说队伍里救回来的这个大汉竟然是个铁匠,还能在这绝境中重起炉火,如何能不激动?
在石铁山的指挥下,整个队伍如同上紧了发条般行动起来:
林栋带着人,将搜集来的那些腐朽但尚且坚硬的矿车木框架拆解,劈成合适的柴薪;
几名心思灵巧的妇人,在陈清河的指导下,用收集到的兽皮(主要是之前猎到的洞穴生物皮和偶然找到的动物残骸)和坚韧的藤蔓,尝试缝制一个简易的皮风箱;
几个老成的族人,按照石铁山用木炭在地上画出的图样,在洞窟内一个靠近通风口、相对开阔的角落,用找到的耐火石(一种密度较高的暗青色岩石)和黏土,小心翼翼地垒砌起一个简陋却结实的锻炉;
石蛋成了最快乐的跑腿,虽然瘦小,却干劲十足,帮着传递工具,擦拭他父亲那些幸存下来的、锈迹斑斑但核心完好的小铁锤、钳子和钢凿。
林枫则亲自带人,将那些散落的废旧铁器、贫铁矿矿石收集到一起,进行分类。锈蚀太严重的作为辅助燃料或将来炼铁的原料,那些形制尚可、只是缺口的镐头、锄片,则被挑选出来,准备回炉重造。
准备工作持续了大半天。
当夕阳(通过顶缝判断)的光线变得昏黄时,一切准备就绪。
简陋的石头锻炉矗立在角落,旁边放着初步修复的皮风箱(效果虽差,但勉强能用)。柴薪堆在一旁,精选出来的废铁料和矿石放在炉边。石铁山被林栋和另一名青壮搀扶着,坐到了炉前一个用石头垫高的位置上。他的左腿被小心地安置好,右手则紧紧握住了那把他用了半辈子、磨得光滑锃亮的铁锤手柄。
所有能腾出手的族人,都默默地围拢了过来,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炉台上,仿佛在观摩一场神圣的仪式。
石铁山深吸一口气,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对负责鼓风的林栋点了点头。
“点火!”
干燥的苔藓和木屑被引燃,塞入炉中,林栋开始用力拉动那简陋的皮风箱。
“呼……呼……”
风声响起,起初有些漏气,但很快变得规律。火焰在炉膛内蹿升,舔舐着加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石铁山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每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随着温度逐渐升高,石铁山用长钳夹起一块挑选好的、锈蚀不算太严重的镐头碎片,稳稳地送入了炉火最炽烈的中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窟内只剩下风箱的呼啸和火焰的燃烧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那块在火焰中逐渐变得暗红、亮红、直至散发出刺眼橙白色光芒的铁块。
当铁块达到最佳的锻打温度时,石铁山猛地将其抽出,放在旁边一个临时充当铁砧的、表面相对平整的巨大坚硬青石上。
他吐气开声,独臂却稳如磐石,右手中的铁锤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
“铛!!”
一声清脆响亮、蕴含着力量与希望的撞击声,猛然在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废弃矿洞中炸响!声音穿透黑暗,撞击在岩壁上,发出隆隆的回音,久久不散!
这一声,仿佛敲响了一个新时代的钟声!
火星四溅,如同庆典的烟花!
那块原本形状不规则、锈迹斑斑的废铁,在石铁山富有韵律和技巧的锤击下,开始变形、延展、杂质被锻打出来……
所有人都痴痴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在锤下不断改变形状的铁块,看着石铁山那专注而神圣的神情。他们仿佛看到,希望不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薯块,更是化作了这铿锵的锤音,化作了这灼热的铁水,化作了即将诞生的、能够劈开前路荆棘的利刃和夯实生存根基的锄犁!
林枫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在火光映照下挥汗如雨的铁塔身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炉火,已然重燃。
希望,将锻造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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