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泽船长的招供,震动了京师。黑帆舰队、作为礼物的猴子、带来好运的谎言……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一个朱见济早已料到,却不愿相信的可怕事实。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还没从“生物战”这个词里回过神,一道军机处的密令已经顺着最快的驿路,飞向了数千里外的琉球群岛。
彼时的琉球,正值雨季,天与海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大明水师靖海舰队巡海七号哨船,正在东部海域执行例行巡航。自从皇帝那道“海港检疫”的铁令下来后,他们这些负责外围警戒的哨船,任务就重了许多。
“他娘的,这鬼天气。”年轻的哨长李四海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被海风吹的僵硬的脸颊,骂骂咧咧的对身边的了望手喊道,“眼睛放亮点!再有不长眼、不挂旗的野船敢往咱们防区里闯,先用喇叭喊话,再不听,直接给他一炮!陛下有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头儿,您就放心吧!”了望手缩在避风的斗篷里,笑道,“自打上次那艘佛郎机商船被咱们的将军炮轰掉半边桅杆,罚银五千两,还被强制隔离了三个月后,这片海上,谁还敢不把咱们大明的规矩当回事?”
两人正说笑着,了望手手里的千里镜突然顿住了。
“头儿!东北方向,三十里外……有艘破船!”了望手的声音一下紧张起来,“没挂旗!船帆也没了!像艘遇了风暴的鬼船!”
李四海心里一紧,连忙抢过千里镜,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灰蒙蒙的海面上,一艘比他们哨船大了两圈的商船,正随着波涛漫无目的的漂浮。船的主桅杆已经断了,破烂的船帆挂在上面,甲板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一片死寂。
“靠过去看看!”李四海当即下令。
当哨船缓缓靠近,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船身上满是焦黑的痕迹和巨大的破洞,不像风暴撕的,倒像是被炮弹轰出来的。一股混合了血腥、焦糊和海水咸味的恶心气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警戒!”李四海抽出腰间的短管燧发枪,神情凝重。几名水师陆战队员立刻架起了船头的两座神机小炮。
“跳帮!”
几名精悍的陆战队员挂着钩索,敏捷的翻上了那艘破船的甲板。
甲板上空无一人,但到处都是发黑的血迹。船舵被人用斧子劈烂了,船舷边还扔着几把卷了刃的东洋武士刀。
“大人!是萨摩藩的船!”一名队员从杂物里翻出一面被血浸透的靠旗,上面的岛津家十字纹还能辨认。
“舱底有人!还有活口!”另一名队员惊喜的喊道。
李四海带人冲进船舱,阴暗的底舱里躺着七八个穿东洋服饰的人,大多死了,只剩三四个还喘着气。其中一个像头领的中年人,看到他们身上的大明日月龙旗服饰,眼中亮起了光芒,挣扎着哭喊起来。
“天朝……是天朝的王师……”
半个时辰后,哨船船舱里,惊魂未定的萨摩藩船长竹内源之助,喝下一碗热姜汤,这才颤抖着,断断续续说出了之前发生的事。
“魔鬼……他们是地狱来的魔鬼……”他死死抓住李四海的手,浑身颤抖不止,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三天前,我们五艘船组成的商队,在返回鹿儿岛的途中,误入了一片大雾……然后……然后他们就出现了……”
“他们?”李四海追问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竹内源之助惊恐的摇头,“那些船通体漆黑!没有挂任何旗帜!船身上刻着一种螺旋状的诡异花纹……就像海里的漩涡!”
“他们从雾里钻出来,一句话也不说!”竹内源之助的声音变得尖利,“我们打出旗号,问他们是哪路神仙,可他们根本不理!直接就……就开炮了!”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那炮……好厉害!好厉害的炮!一炮……只用了一炮!就把我们最大的一艘福安丸,从中间打成了两截!船上几十个伙计,连跳水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不抢东西,也不抓人……就是杀!”竹内源之助流下眼泪,声音哽咽,“一艘接一艘……我们拼死反击,可我们的铁炮打在他们船身上根本没用!我的船离得最远,又恰好起了风暴,才侥幸逃了出来……”
“剩下的兄弟……都喂了王八了……”
竹内源之助泣不成声。
李四海静静的听着,脸色已经无比凝重。他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海上劫掠。这和京师密令里的描述太像了!
……
四月初,京师,军机处。
一份来自琉球的紧急军报,引爆了整个烛龙专案组。
军机处堪舆司内,朱见济、沈炼和十几名年轻参谋,正围在一幅巨大的世界海图前。
气氛有些紧张。
“将所有关于黑帆舰队的目击情报,全部标出来!”沈炼的声音沉稳有力。
他一声令下,几名参谋官立刻上前,将一个个红点坐标,点在了太平洋海图上。
“永熙元年冬,西厂密探于东瀛平户港外,目击黑帆舰队踪影,坐标……”
“永熙二年春,吕宋总督李旦奏报,有渔民在吕宋以东八百里海域,遭黑帆舰队驱逐,坐标……”
“永熙二年三月,琉球水师哨船急报,于那霸以东一千二百里海域,救起萨摩藩幸存者,黑帆舰队出没坐标……”
一个个红点被接连不断的标记在海图上。
起初,这些点还显得零散。但随着最后一个坐标被重重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陛下……沈大人!您……您看!”一名负责绘图的年轻参谋,声音颤抖的指着海图。
只见那十几个看似无关的红点,在太平洋上,竟连成了一条自北向南的笔直斜线!
这条线北起东瀛外海,南抵吕宋以东,精准的将大明海岸线,与那片被称为风暴之海的神秘东方隔开!
“嘶——”
军机处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海图上呈现出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零星袭扰!”沈炼脸色苍白,用颤抖的手指抚过那条血红色的直线,声音艰涩,“这他娘的是一道墙!一道用炮火和死亡筑起来的海上长城!”
“他们的目的……”朱见济看着那条封锁线,眼神冰冷,一字一顿的说道,“是封锁!用武力,封锁从旧世界通往他们那片新大陆实验室的所有航道!”
敌人的战略意图,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霸道,且不加掩饰。
这种嚣张和狂妄,瞬间激怒了军方将领。
随后的紧急军事会议上,新任靖海舰队提督陈安澜第一个站了出来。
这位年轻的鹰派将领满脸涨红,对着朱见济叩首请战:
“陛下!欺人太甚!这帮家伙在我大明家门口筑墙杀人,简直是奇耻大辱!末将请战!”
他猛的抬头,眼神锐利:“请陛下恩准,集结靖海、平波两大舰队主力!末将愿立军令状,亲率三百艘战舰向东进发!我不信,我大明的应龙级战列舰敌不过那些鬼船!定要将那道海上长城轰个稀巴烂!”
“末将附议!”
“战!战!战!不破黑帆,誓不回还!”
以陈安澜为首的少壮派将领纷纷请战。马尼拉湾的战功和船上的将军炮给了他们信心,坚信大明水师已天下无敌。
“胡闹!”
就在战意高涨时,一声苍老而有力的呵斥打断了他们。
内阁首辅于谦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文官队列中走出。他浑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将领,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陈将军,诸位将军,老夫知道你们心中有气,但兵者,国之大事,岂可因一时意气而为之!”
这位在北京城下挽救了王朝的老人接着说:“敌情不明,航路不明,补给也不明,仅凭一腔血勇就要将水师全部家当投入未知的大洋,这是在拿国运豪赌!是兵家大忌!”
“于公此言差矣!”陈安澜当即反驳道,“我大明水师,船坚炮利,兵锋正盛!如今被人在家门口如此羞辱,若选择退缩,军心何在?国威何存?”
“那也强过全军覆没!”于谦寸步不让,老泪纵横,“大明水师,是陛下十年心血,是我朝百年海疆之屏障!非万全之策,不可轻动啊,陛下!”
一时间,整个军机大殿充满了战与守的激烈争吵。
就在这时,御座之上,一直沉默的永熙皇帝缓缓抬起了手。
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年轻的帝王身上。
朱见济站起身,他没有理会争吵的双方,只是缓步走到了那幅巨大的海图前,神情平静的可怕。
“但你们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他抬手用一根细长银杆,重重的敲击在代表封锁线的红线上。“朕问你们,敌人费这么大力气,摆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激怒我们,引我们去决战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
“不!他们的目的要恶毒得多!”朱见济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们在炫耀,在示威!用这条封锁线告诉朕——看,你们的国门就在我炮口下!我随时能敲开它!”
“他们巴不得!巴不得我大明的舰队离开近海,离开我们熟悉且牢固的防御圈,一头扎进那片他们经营了百年的、风暴肆虐的死亡之海!”
“那片大洋!就是他们为我大明水师准备好的坟场!”
这番分析,让陈安澜等主战派将领惊出一身冷汗。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陛下的战略眼光差距有多大。
“所以,”朱见济缓缓转身,面向已经彻底安静的群臣,声音冰冷而决绝,“朕决定,不战。”
众人心中一沉。
“但,也绝不退让!”
朱见济的声音再次拔高!
“传朕谕令!即日起,将海港检疫条令,正式升级为海疆一级战略防御姿态!”
“大明三大舰队全线出动!”他手中的银杆在舆图上重重划下,将琉球、吕宋、马六甲连成一线。“任务不是向东送死,而是以这条黄金航线为基础,向外扩展三百里防御纵深!用我们的船和炮,构筑一道属于大明自己的钢铁长城!”
“他有他的封锁线,朕,有朕的防御圈!”
“他们不是要比谁的矛更利吗?”朱见济冷笑一声,“那好,朕就陪他们玩下去!不比矛,朕要跟他们比,谁的盾……更厚!”
“传令下去,靖海舰队巡航不息,以战代练!皇家银行不计成本,全力支持!朕倒要看看,是他那支孤悬海外的鬼船舰队能耗,还是我大明这举国之力,更能耗!”
“就这么耗着!”年轻帝王的声音异常冷静,“耗到他憋不住,主动从乌龟壳里伸出头,露出破绽为止!”
“陛下圣明!”
这一次,再无人反对。于谦和陈安澜同时跪伏在地。
两大海上长城的对峙格局,在这一刻,正式形成!
……
与京师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此时的琉球那霸港,一派安宁。
在那霸的安置驿馆内,大难不死的日本船长竹内源之助,正躺在干净的床榻上休养。
一名大明的随船军医正在为他做最后的检查。
“咳咳……”竹内源之助挣扎着坐起来,对着军医拱了拱手,“医官大人……多谢这些天的照料,在下的身体已无大碍。”
军医替他把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笑道:“嗯,烧是退了。看来我大明的药材,还是比你们东瀛的那些草根树皮管用。”
竹内源之助陪着笑,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济。“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在下总是觉得身上发冷,头痛的厉害……许是……许是在海上受的惊吓还没过,落下了病根……”
“没事,就是普通的风寒。”军医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我大明将士个个铁打的,哪像你们东瀛人身子骨弱。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安神补气,发汗驱寒,回去喝几天,捂着被子睡几觉,出几身汗就好了。”
他说着,提笔在纸上草草写下“葛根汤加减”,随手递给旁边的药童,便转身去了下一个营房。
竹内源之助看着军医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微弱的叹息,重新躺倒下去。
没人察觉,他躺下的那一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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