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辰时已过。
马尼拉湾，旗舰“圣菲利普”号。
“血腥公爵”阿尔瓦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最得意的火炮优势，被对方用一种更恐怖、射速更快的火炮彻底碾压。他引以为傲的冲锋，又被对方用一种从没听说过的“水下巫术”彻底粉碎。
不过半个时辰，阿尔瓦率领的三十艘主力战舰，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永远的沉睡在了这片东方海域。剩下的也都艘艘带伤，没了士气。
“撤退”的念头，第一次在这位帝国屠夫的脑海中浮现。
可他一回头，便看到了那片由火船残骸和冲天浓烟组成的死亡封锁线。
无路可退！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就在阿尔瓦那颗杀人如麻的心也开始往下沉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尊敬的公爵大人，别怕。神罚虽强，亦有生路。”
说话的，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披着黑色斗篷的“无生教”使者。他的脸上同样写满震惊，但和西班牙人的恐惧不同，他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发现了新力量的兴奋与贪婪。
他凑到失魂落魄的阿尔瓦耳边，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海湾东南角一处被红树林覆盖的狭长水道。
“您看那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那里是一片迷水道，水道狭窄，暗礁遍布，大船过不去。但只要穿过去，就能绕到明军的包围圈外面，直通外海！这条路，只有我们熟悉地形的教众才知道。”
“明军的主力都在那边，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从这个方向突围！那里，是您……也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阿尔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用颤抖的手举起千里镜。
果然，那片水道风平浪静，也没有任何明军战舰布防，像是一条特意为他留下的逃生之路。
是陷阱？还是救命稻草？
阿尔瓦心中挣扎。他向来多疑，从不轻易相信这些东方异教徒。
可眼下，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留在这里被“东方妖术”一艘艘点名，还是……赌一把？
“传我命令……”
这位“血腥公爵”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决断。
“所有战舰！立刻转向！目标东南水道！全速……突围！”
……
与此同时，海湾的另一侧，陆地上。
马尼拉城，圣地亚哥堡。
这座西班牙人耗费十年心血打造的星形棱堡，此刻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城墙上，原本负责警戒的西班牙守军，现在全都像被抽了魂一样，一个个呆若木鸡的趴在墙垛上，面无人色的望着海湾里的那场……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神罚”！
那一声声来自水下的闷雷，那一道道冲天的巨大水柱，那一艘艘瞬间断成两截、被大海吞噬的帝国巨舰……
这一切，彻底砸碎了他们身为“征服者”的骄傲，也摧毁了他们身为军人的抵抗意志。
每个人的心里，都被一个念头填满。
完了！无敌舰队……完了！
而他们这些孤悬海外的守军，也完了！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海面上那场屠杀吸引时，城外那片沉寂已久的复明军营地里，一双双压抑着怒火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圣地亚哥堡的方向，等待着信号。
帅帐前，复明军大统领李旦一身甲胄，手按佩刀，蓄势待发。他的身边，是那群早已摩拳擦掌的部将。
他们在等。
等海上传来总攻的信号！
突然！
“咻——”
一道血色焰火，陡然从明军旗舰“无畏号”的桅杆顶端冲天而起，在阴沉的天空炸开！
信号！
是总攻的信号！
“大哥！是信号！”副将周奎第一个吼出声，激动的浑身发抖。
李旦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百炼钢刀，刀尖直指那座圣地亚哥堡，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压抑了数月的怒吼！
“儿郎们！”
“还记得被屠戮在万家庄的父老乡亲吗？！还记得被红毛鬼当成牲口欺辱的妻女姐妹吗？！”
“今日！朝廷的天兵已至！太子殿下正在天上看着我们！”
“雪我汉家百年之耻，报我同胞血海深仇，就在……今日！”
“传我将令——”
李旦将战刀向前猛的一挥！
“总攻——！”
“杀——！”
压抑已久的怒吼，在这一刻，汇成一股洪流！
山林中，沟壑里，数千名身穿破旧衣甲的复明军将士，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从藏身之处一涌而出！
他们扛着简陋的云梯，推着粗糙的冲车，嗷嗷叫着，朝着那座坚固的堡垒，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这来自陆地上的怒吼，终于让城墙上那些失魂落魄的西班牙人，惊恐的回过了神！
“敌……敌袭！明国人攻城了！”
“快！回防！回防！”
城墙上瞬间大乱，西班牙人慌忙的想要回到自己的炮位，组织防御。
但，为时已晚。
就在复明军的冲锋队伍距离城墙还有五百步时，在他们身后一处构筑好的炮兵阵地上，一面红旗被猛地挥下！
“永熙炮营！目标，敌军城头炮位！”
李泰的学生，“算学天才”赵甲，此刻穿着一身笔挺的参谋军服，神情冷静的发号施令。他手中没有刀剑，只有一本写满弹道数据的计算手册。
“一号、二号炮！仰角八度，三号引信！放！”
“轰！轰！”
十几门十二磅的永熙重炮同时发出怒吼！
十几枚开花弹，在空中划出精准地弧线，越过正在冲锋的友军头顶，精准地落在了圣地亚哥堡的城墙之上！
“轰隆隆——！”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在墙头炸开！
那些刚冲回炮位的西班牙炮手，还没来得及调整炮口，就被漫天横飞的铁砂和弹片，连同他们身边的火炮，一同炸成了零件！
碎石与残肢齐飞，惨叫与哀嚎声响成一片！
这还只是开始！
“三号、四号炮！目标，敌军西北角楼！穿甲弹，两轮齐射！放！”
“轰！轰！”
又是一轮齐射，那坚固的角楼，在两枚高速穿甲弹面前，被硬生生的轰塌了一半！
一时间，整个圣地亚哥堡的城墙，都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与浓烟之中，成了一个只能被动挨打的活靶子！
炮兵阵地上，赵甲看都未看战果，他只是冷静的翻了一页手册，找到了一个被李泰老师用朱砂笔特意圈出的，标注着“极度危险”的坐标。
那是李泰耗时数日，通过精密测绘，最终推算出的……敌军主火药库的位置！
“报！”一名负责观察的学员，通过千里镜，死死盯着那个方位，大声吼道，“报告赵参谋！我看到他们正在从那个位置，向外搬运火药桶！”
“找到了！”
赵甲眼中精光一闪！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
“永熙炮营，听我号令！”
“目标，正前方，距离四千五百尺，敌军火药库！”
“全营，榴霰开花弹，五号引信，三发……急速射！”
他手中的令旗，重重挥下！
“放——！”
“轰轰轰轰——！”
十几门永熙重炮，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倾泻出了全部的怒火！
数十枚炮弹，带着复仇的尖啸，遮天蔽日的砸向了那个点！
整个战场，在那一瞬间，仿佛瞬间失声。
冲锋的复明军士卒，城墙上残存的西班牙守军，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看着那片如同蝗群般的黑色弹雨，飞向堡垒深处。
一秒的死寂。
“轰——！！！”
没有然后了。
一声惊天巨响从圣地亚哥堡的核心区域炸开，比海湾里所有水雷爆炸加起来还要响亮！
整个大地，都在这一刻，剧烈的颤抖！
一团夹杂着黑烟与烈焰的巨大火球，从堡垒中冲天而起，扶摇直上数百米，甚至将天边的云层都搅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毁灭性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距离最近的那段上百米长的坚固城墙，连同上面的角楼和炮台，瞬间就消失了！
无数砖石、火炮、尸体，被抛上数百米的高空，化为齑粉，然后又纷纷扬扬的洒下。
“呃啊——！”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复明军士卒，也被这股狂暴的气浪直接掀翻在地，滚作一团。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
不知过了多久，当剧烈的耳鸣声稍稍退去，从地上爬起来的复明军士卒们，揉着发昏的脑袋，再抬头望向前方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那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圣地亚哥堡，此刻，它的整个西北角已经凭空消失了！
一个宽达百米的巨大豁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豁口内外一片焦黑，还在燃烧的火焰，舔舐着断壁残垣，浓烟滚滚，宛如地狱之门。
而那扇沉重的，用铁木打造的堡垒大门，早已不知被炸飞到何处。
城破了！
短暂的呆滞之后，大统领李旦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通红着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战刀向前一指，发出了咆哮！
“儿郎们！城破了！给老子……冲进去！”
“杀光红毛鬼！报仇！报仇啊！”
“杀啊——！”
数千名复明军士卒，如同开闸的洪水，踩着震颤的大地，怒吼着，从那个巨大的豁口，涌入了这座……曾被他们视为不可逾越的殖民者堡垒！
混战中，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小将赵龙，是复明军中出了名的机灵鬼。他没有跟着大部队去抢功，而是敏锐的注意到，大爆炸发生后，总督府的方向，似乎有一小队西班牙亲兵，正簇拥着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朝着一个马厩的角落移动。
“想跑？”
赵龙目光一紧，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大队人马，借着混乱和浓烟的掩护，朝着那个隐蔽的角落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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